第二十二章 铂金包和乐高

那晚罗曼最终还是回了周慕孙家。

她在浴室里洗漱的时候(为了避免吵醒周慕孙,她用的还是卧室外头的主卫),她短暂有过把那些瓶瓶罐罐一起打包走人的冲动,可她舍不得,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用一支牙刷、一瓶精华、一套内衣……在这里一点点驻扎下来的。她渴望这一方小基地最终成为她的领土。

她蹑手蹑脚上床的时候,周慕孙动了一下。

罗曼动作更轻,只是平躺下来,甚至不敢去拉一下只盖到胸口的被子,怕惊醒他。

但随即她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口齿清晰,不像是梦话,他说:“你下周的生日,我明天给你过掉吧?”

“你没睡在等我啊?”

“是被你吵醒了。”

周慕孙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她的眼睛也难掩兴奋的神采,他撇撇嘴,把她那边的被子往上扯,一直到蒙住她的脸,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睡觉。

罗曼在被子里笑得嘴角弯弯:

之前他们并肩在一个小摊上吃豌杂面,周慕孙频频抽出空来回消息,罗曼探过头去——

他戒备地看她一眼,罗曼说,我就想知道,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她脸蹭着他的衬衫袖子,瞄见了自己的名字:罗曼1.25。

数字是她的生日。

周慕孙罕见地脸上出现了慌张的情绪,像是被抓到作弊的学生,俩人目光几轮交锋后,他手一摊:“I’mtryingtobenice.”

罗曼觉得一晚上的酸涩都被缓解了,她扭身抱住了周慕孙,隔着T恤摩挲他的身体。

他口齿不清地说:困死了,请自重。

第二天早上罗曼一边刷牙就一边在群里分享了这个消息,她要把昨天丢掉的场子找回来。

另外俩人都空前地捧场。

陈凯西是真心替罗曼高兴,她在群里说“求直播”,然后私聊罗曼:“他会不会要求婚?怕你不高兴,所以去美国前给你一支强心针。”

罗曼嘴上说不至于吧,他都没准备戒指。

陈凯西说,戒指有什么要紧的,我的结婚戒指,不就是你跟陈勉俩人800块钱买的。

罗曼记得很清楚——求婚是在她们拍毕业照的那天。六月初的上海已经热得能晒掉一层皮,陈凯西穿着黑色学士服,一头的汗,穿了一双尖头小高跟,鞋子太大了,不跟脚,她小碎步走得像日本女人。罗曼还拉着她,非要去图书馆门口合照纪念,陈凯西怼她:“图书馆有什么好拍的呀?咱俩去过吗?在哪有什么回忆呀?”

但还是一点点跟着她,挪动到了图书馆门口。

陈凯西很意外地看到了陈勉,她以为这就是惊喜的全部了,于是快乐地挥挥手,下一秒,陈勉在她面前双膝跪下了。

是双膝。

事后他解释说,第一次,太紧张闹的。

开头已经垮了,所以他拿出戒指——其实就是一个银环的时候,她不等他说话就笑嘻嘻抢答:“好呀。”

陈勉还是想走完流程。

陈凯西催促说:“快点呀。”

晒死了。

陈凯西凝视着对话框,也就十年前,却像是上辈子。

坐在侧沙发上的两个律师小心地喊她:“陈女士,我们这边把您的需求整理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过目一下?”

陈凯西草草浏览了一下,说没问题,你让陈勉确认吧。

她站起来准备送客,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等后天再跟他说吧,他这两天刚停职,在做交接。

相比之下,钟倾城的回复要小心得多——江涯的助理给她订好了机票,她今晚就要飞去香港面试,人在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候会有一种直觉,意识到自己要变值钱了,会下意识规避一切风险——对钟倾城来说,罗曼就是那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总是梦到江涯知道了她跟林宁的事,冷笑着对她说,你不用去试戏了,就在群租房里住一辈子吧,当一辈子的舞蹈老师,但没关系,你有真爱啊。

她现在愿意付出一切(虽然她一无所有)来换罗曼的守口如瓶,更何况几句不痛不痒的示好?

她说:“没想到周老板也有这一天。这真是浪子回头了。”

然后她另起一行:“生日快乐!你跟周老板先过,等正日子我们再给你庆祝~想要什么礼物随便说!不过太贵的还是要指望周老板啊哈哈哈哈哈!”

罗曼心里倒是真有期盼已久的礼物:一个birkin包。

诚然这个有点太“烂大街”了,小红书上都没人再晒普皮的。但一样东西,只有你拥有了,才能够去说它俗,你没有,就只是吃不到葡萄才说酸。

罗曼觉得30岁的生日被一个体面的男人送上一只birkin包,意味着,她在这个虚荣、势利的世界里赢得了一席之地。

这一天她除了等待什么也没做。

晚饭是周慕孙下厨的。罗曼抱着他腻歪,他说你出去吧:“厨房里有油烟。我喜欢摸你头发,所以不想它变得黏糊糊的。”

罗曼黏得更紧,她快乐得有些忘形了,所以她像任何一个热恋男女一样回溯:“你记得咱俩第一次吃饭吗?我在那跟你装逼,说北京没有好吃的粤餐厅,我闲得没事的时候会做脆皮烧肉、鱼香茄子煲……”

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胛骨上,闷声笑道:“我骗你的。其实我连电饭煲加多少水都不知道。”

“我知道。”周慕孙说:“你一看就不是会做饭的人。”

“那你还跟我在一起。”

“我又不缺人给我做饭。”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过了会他补充说:“你有时候那种聪明的,和自作聪明的样子,都还蛮可爱的。”

坐下来吃了没两口,周慕孙就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到晚餐的后半段,他几乎就不再进食,而是坐在椅子上,右手虚虚地拢作一个拳头,捂着嘴,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

罗曼说你昨天没睡好啊。

周慕孙说嗯,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有我吗?”

周慕孙擤了擤鼻子:“当然是因为有你才叫噩梦。”

他梦到他俩在瑞士雪山顶上办婚礼,负责他们的管家是一个极为窈窕的女人,罗曼总疑心他俩有一腿,跑了。他出门去追,然后被埋在了茫茫风雪里。

醒来他被吓到了——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梦是潜意识,他居然想跟她结婚?

罗曼并没有对这个梦刨根问底,她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擦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脸乖巧地说:“我可以迎接我的礼物了吗?”

周慕孙笑了,递过来一个巨大的纸袋子——不是橙色的,罗曼心一沉,但还是搁到餐桌上,搬出里头的巨大盒子。

是一个乐高礼盒。

周慕孙露出一点羞赧的神情:“或许我们俩可以一起拼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