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周

在直男的世界里总觉得呼吸困难|全职爸爸第二十八周工作报告

小时候我们家完全是一个女人的世界,我爸跟《倾城之恋》里的范柳原很像,在家一声不吭,正经严肃,他一个射手座,把俏皮话都省下来说给旁的人听了。当时我还有点忿忿,心想我爸好奇怪啊,出门一肚子风趣话,坐在中巴车上能把整车人逗得笑哈哈,为什么对我和我妈说话这么一本正经呢?

多年过后,细细一想,是因为他说不过。当家里某个性别形成绝对优势时,另一个性别就成了一种摆设。

现在,我就是家里的那个摆设。一家三口,爸爸和儿子是天然的搭档,连小猫贝壳都是公的。经过我仔细观察,现在趋势已经日益明显,他们正在偷偷摸摸打造一个直男乐园,一个女人根本不理解的世界。

自从我跟儿子说,周末要去日本富士山旅行后,我儿子有事没事总是若有所思,吃饭的时候忽然停下来凝望着远方,问他在想什么?他会很认真地回答:我在想日本的火山喷发了没有?

有时候坐在车上,他转头就扔过来同一个问题:你说,火山喷发了怎么办呢?

作为女性,我对这个问题思考得很简单,不会的,怎么可能?但儿子提问的方式越来越严峻,搞得我忍不住查了一下,富士山会喷发吗?资料显示富士山的确是座活火山,目前处于休眠期。但资料又显示该火山历史上共喷发过18次,据专家考证,该火山每300年会喷发一次。上一次喷发时间为1707年。

掐指一算,差不多该喷了呀!

果然儿子的担心不无道理。

小陈呢,永远在担心另外一件事。从今年夏天市场上有葡萄开始,他持续着唧唧歪歪说:怎么办,现在的葡萄都是跟提子杂交的,没有籽的那种,传统的葡萄真的很难买到。我对此觉得非常莫名其妙:有差吗?

他买回无籽葡萄时,失落万分说:这不是我要的葡萄。买到有籽葡萄时,精神大振说: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葡萄。

来东京后的第一晚,我顺手买回了一盒葡萄,我在大街上浪来浪去时,小陈正在酒店里陪小孩写作业,总要买点什么回去意思一下吧。他吃第一颗葡萄时,又绕回了老问题:嗯,很甜,但不是真正的葡萄,是跟提子杂交那种!

过了一会他若有所思道:真的很担心,有一天世界上没有葡萄了怎么办?

我坐在沙发上惊呆了,男人关注的问题,怎么都这么有大局观?

葡萄这种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没什么吧?

因为男女思维的不一样,小陈永远都在囤有用的东西。他是生怕以后再也吃不到葡萄了,所以每次恨不得买十斤吃个够。我嘛,我属于永远觉得世界比自己靠谱的类型,忘记的东西一定可以用别的东西取代。

来日本前,我就琢磨,这是一次非常单纯的山野旅行,只要准备好徒步衣物鞋子就行了。

小陈的行李箱放上传送带,工作人员站起来无奈的笑了下,先生不好意思单件行李超重了,25公斤,您看要不要拿出来一点。

妈个鸡,去富士山六天,为什么要带50斤东西?当他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我又一次震惊了,里面光小朋友的算数书就有五大本,取出来后立减四斤。还有上次在莫干山没用上的对讲机,三个,安安静静地潜伏在里面,Gopro,无人机,一大堆我无法理解的装备。

为什么呢?我迅疾想到了前两天买的一本书,其中有一篇文章,名为《准备到非洲内陆旅行一年,该如何准备行李》,看到一开始写到:两个麻布袋,里面满满装着以下物品:300磅咖啡,4箱茶叶……我已经晕倒了,这些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去非洲不喝咖啡也没什么吧?

但男人们好像都是以拓荒者的姿态去的。小陈拖着50斤行李来到中转站东京,又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欢快地走进便利店,买了四大袋东西。

喂,我们又不是去富士山顶露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吧?

小陈理所当然地回答:路上我要吃的。

路上你要吃四袋东西吗?再说我们住在很好的酒店里。

他又提起来:你想想竹富岛那一次,是不是岛上连个便利店都没有?

所以他要把六天的零食都买齐。

就像去非洲的旅行者,认为非洲大地是一片荒芜的月球一样。问题就是,当我翻开袋子,看见一瓶750ml的保鲜牛奶时,我忍不住有点窒息了。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不久前莫干山那一次,3小时的路程,他非要带上两瓶一升的牛奶,刚才从酒店出门到饭馆吃饭,他的背包里像手榴弹一样左右各插着一瓶矿泉水,为啥呢?

为啥到哪里都是一副置身荒野的恐慌感?

作为女人,怕是永远都理解不了男人。同样,这些男人永远理解不了女人为什么要在出门前换上半小时衣服,五条不同的黑裤子之间,有什么具体的差别,他俩呆在门口,好像在等待天荒地老一样,摆开了一场飞行棋局。

这种场面经常让我想起一个以色列作家写的,夫妇之间到底应该如何和睦相处的文章。

文章里说男女生活在一起,当然有诸多不便,一个想找个咖啡馆好好坐着,一个只想去烤肉店烟熏火燎大吃特吃,一个想商场开门冲进去大逛特逛,一个只想5分钟结束战斗赶紧走出商场大门,怎么办?

以色列作家提出了一个公允的办法:只要分开来住就好了。一开始,他只是搬去了家楼下的一个工作室,后来,夫妇俩发现这样两人还是有很多交集,免不了要一起吃饭,一起出门。后来男人搬到公寓的顶楼,特意避开妻子出门的时间。再后来,他俩根本忍受不了做邻居了,男人干脆搬到城市的另一头去住,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最终决定,换个城市生活得了。

所以说异地夫妻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夫妇间要想生活得好,最好什么东西都能分两半,生两个孩子,一个爸爸养,一个妈妈养,这样谁带小孩,另一个都不能大放厥词,你到底怎么带的孩子?住两套房子,也不会出现原研哉那种情况,日本最著名的设计师,无印良品的艺术总监,极简主义的践行者,结果老婆最喜欢华丽的宝冢风,恨不得卫生纸都是蕾丝的,家里都是蛋糕一样的纸巾盒,蛋糕一样的挂钟,蛋糕一样的垃圾桶。

我挺佩服原研哉的,就这样,他也没搬出来住。

很可能正是因为这些垃圾似的东西,触发了他创作的冲动,一定要设计出来看上去空无一物的东西。

这么一想,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近年来自己变得越来越女气,要知道当年我可是一双运动鞋走天下的假小子,跟两个直男一起住之后,生生被他们刺激成了一个女性,一个买再多衣服都觉得不够的如假包换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