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七月的沄港市就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火炉,下午三点左右,地面滚烫如烙铁,行车道两侧的绿植被晒得蔫巴巴的,连空气都有几分扭曲。
路上堵车,江敛迟来了二十多分钟。当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会所的包间里,谢景迟面前装冷饮的杯子已经空了一个。
“志愿结果出来了吗?”江敛用一种不赞成的目光望着他,像是想劝他不要吃那么多冰的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谢景迟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的冰沙,红色的是树莓和草莓,紫色的是葡萄,漫不经心地说,“出来了,我被录取了。”
“舅舅的一点心意。”江敛把一封红包推到他面前,见他没有拒绝,又多提了几句,“你倒是要搬出来住的话,我那里有房子……”
A大就在江家人定居的那座城市,听到他要报考A大以后,江敛很高兴地和他说以后没有课的日子可以多来他家。
谢景迟没有去碰那个红包,“不用了,我住宿舍就好,而且就算要搬出来我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碰了个软钉子的江敛愣了下,“我忘了,他会把你的一切安排得很好。”
谢景迟礼貌地同他寒暄,“这次待多久?”
“四五天,会开完就回去。”
作为江氏名义上的掌权人,江敛的工作很繁杂,时常需要到处奔波。
他这次出差到沄港市,谢景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赴约——虽说血浓于水,可谢景迟和那位江先生的关系还是很糟糕,和江敛还有联系也只是因为他是除江渐春和谢明耀以外最了解江行云的那个人。
而且江敛也很愿意和他分享这些过去的事情。
起初谢景迟还有些忐忑,后来他发现江敛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不像那位目中无人的江先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途中江敛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他发现谢景迟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在想什么?”
谢景迟回过神来,“江先生,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结婚?像你这样的Alpha,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他歪着头,模样有几分天真可爱,像一只皮毛柔软、温顺无害的小动物。
江敛忍住想要摸他脑袋的冲动,对他露出宽厚温和的笑容,“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人。”
谢景迟咬着吸管,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江先生,用你的标准来看,到底什么是合适呢?”
江敛被他问得有些招架不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见他打算纠缠到底,江敛思索片刻,选了个他认为比较好理解的说法,“合适就是喜欢到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你和秦深不就是这样吗?”
起初江敛对他这么快就结婚的事情颇有微词,后来也就渐渐地想通了。
谢景迟吸了一大口沙冰,“可能是吧。”
就在江敛认为这话题将要过去时,谢景迟冷不丁问了他一个有些逾矩的问题,“江先生,你喜欢江行云,对吗?”
江敛猛地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他,眉宇间的神色有几分狠戾。
像江渐春,谢景迟想,就算是养父子,这两个人看起来也太像了一点。
谢景迟一点都不退缩,甚至还不太有诚意地摊开手掌,“抱歉,江先生,我只是一时好奇。”
许久之后,江敛对他服了软。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好脾气的男人。
“是。”江敛垂着眼睛,老实地向他坦白,“我喜欢江行云……不对,应该说我爱他,不是对兄弟的那种,就是Alpha对Omega的那种。”
谢景迟哦了一声,“果然跟我想得一样。”
沙冰融化以后就是一杯颜色浑浊的糖浆,他没什么继续吃下去的兴趣,索性把杯子放到了一遍和那个没人要的红包作伴。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江敛叹息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一点都不聪明。”
对于他意味不明的自嘲,江敛摇摇头,“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爸爸,江行云他为什么要跟那位江先生决裂。”
“因为他不愿意接受父亲安排的婚约。”江敛唇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从没想过他会那么大反应。我以为我们一起长大,多少会有一点情分在里面,他就算不那么喜欢我,至少不会讨厌我……”
谢景迟不置可否,“结果呢?”
“结果是他非常非常讨厌我。”江敛痛苦地闭上眼睛,嗓音嘶哑,“是啊,他讨厌我,看到他疯了一样地激烈反对我才知道他那么讨厌我,讨厌到近乎憎恨,就因为我有一切他怎么都得不到的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还需要去想为什么吗?从小到大,我没听见父亲夸奖过他一句,他成绩很好,就和你一样,学校里喜欢他的人可以从这边排到那边,在外人眼里他是完美的,然而在父亲的口中他没有任何优点,只有有哪里让父亲不满意了,等待着他的只有无止境的羞辱和贬低。”江敛无力地垂下头,“如果不是血型对不上的话,我也要怀疑其实我才是江先生的亲生儿子。”
“好过分啊。”谢景迟轻声说。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位江先生,得知他对江行云如此苛刻以后,更是连失望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是那位江先生的话,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惊讶。”
“这还不算什么。”江敛喉间发出嘶哑的喘息,“我永远记得他十四岁那天晚上,父亲在外面应酬喝醉了,回到家看到他在琴房练琴,直接过去把琴盖合上了。我听到他的惨叫赶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的手在流血……”
谢景迟的指甲深深地嵌到掌心里,一直到流出血来,他都感觉不到痛。反正不会比那个时候的江行云更痛。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记得江行云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意外,比如手术,从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是我带他去看的医生,父亲一次都没关心过他的伤势,我试着提过,父亲也只说他矫情,却从不认为自己有错。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注意过,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在家里弹过钢琴。”
谢景迟亲眼看着这个严肃的男人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他这辈子第一次求我,是为了那个叫谢明耀的男人。那一刻我想问他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但我没有问,我知道我欠了他很多。”
“父亲会有那样的心思是我的错,如果父亲没有发现我趁他睡着的时候想要偷偷亲他的话……”江敛把脸埋进手掌中,痛苦地啜泣,“我错了,我如果再忍耐一下,他就不会离开家,遇到那个叫谢明耀的男人。”
“如果他过得好,我也就认了,可谢明耀对他好吗?我看着他像飞蛾扑火一样爱上别人,愿意被那个人标记,我嫉妒得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可是杀了他有什么用,只要我是江敛,他就绝对不会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