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宫计

庾贵妃派人去毒淑妃,竟然还被抓了现行,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戏码。

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贵妃殿附近的草间树后藏满了太监宫女,全是各方派来打探消息的。

这些一线吃瓜群众目送着皇帝走入贵妃殿,关起门来,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又顶着骄阳守了半晌,愣是没听见动静。

正自汗流浃背抓耳挠腮,忽然听见模糊的瓷器碎裂声。

来了!

吃瓜群众伸长了脖子去听。贵妃殿内不断传出刺耳的噪声,仿佛所有器具物件都被毁了一遍。

踹门声。

只见一人披头散发,大步流星地疾行而出,嘶声道:“来人!”

偷听的慌忙缩回脑袋,冷汗涔涔而下。

皇帝一身玄黑色的龙袍半褪,松松垮垮挂在一边肩上,露出了中衣来,目若疯癫:“将庾嫔拖去冷宫关起来!”

庾嫔?吃瓜群众暗记于心。

侍卫领命而去,贵妃殿中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我看谁敢!”

庾晚音被侍卫一路拖拽出来,一双鞋子都掉了,脸上泪痕斑驳,冲花了新妆。

夏侯澹似笑非笑:“谁敢?你在质疑朕么?”

庾晚音没有丝毫退让,一改平日娇痴无邪的做派,凤目圆瞪,竟显得咄咄逼人:“陛下,你会后悔的。”

吃瓜群众胆都要吓破了。这也玩太大了吧?

可惜这一回,她再也换不来君王的青眼。

夏侯澹摇晃着走过去,一脚踹翻了侍卫:“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夏侯澹:“谁!”

侍卫跪地道:“陛下是主子。”

“那朕说拖她去冷宫,听不见吗?!”

夏侯澹亲自监工,看着庾晚音被打入冷宫,又吩咐道:“将门窗全部钉死,留一队侍卫看守。朕不发话,都不许送食。”

连续几天,无人送饭。

庾嫔失宠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前来围观的太监宫女都日渐稀少。余下两三个持之以恒的,后来又得见一出好戏。

冷宫年久失修,大门有一处透风的破洞,外头有侍卫值岗。

这一天,那破洞里冒出了个人影。

只见平日杏脸桃腮美艳无方的庾嫔,愣是饿成了面如死灰的人干,牵线木偶般僵硬地拖着身子挪将到洞口,跪地磕头道:“几位大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侍卫充耳不闻。

庾嫔又道:“烦请大哥递个话儿,就说我错了,晚音真的错了……”

侍卫仍是不理。庾嫔跪着跪着,似乎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就此一头栽倒,躺在了门后。

过了许久,皇帝身边的安贤公公来了,递给守门的侍卫一只破碗。

侍卫转手将碗送进洞里,道:“吃吧。”

地上那具不知生死的人干又动了动,挣扎着捧起碗来,喝了几口黏糊糊的冷粥,流着泪道了声谢,抱着碗挪了回去。

庾晚音端着那破碗走进室内,顺手便丢在了一旁,嫌弃地抹了把脸。

侍女已经端来热水等着了:“娘娘请净面。”

庾晚音洗掉了脸上的死人妆,露出底下红润的脸色,百无聊赖道:“唉,咱们今天干点什么呢?”

侍女笑道:“北嬷嬷送了些水果零嘴来,还有几本书。北嬷嬷请娘娘稍安勿躁,挖通地道还需三五日,到时陛下就来看娘娘。在那之前,只有北嬷嬷的身手能潜入此间而不被发现。”

侍女:“哦,还有,方才有人从后院递进来这个,想是买通了后门的侍卫。那人还说,娘娘若是有什么消息要递出,可以写在字条上交于他。”

她亮出一只小包裹。

庾晚音打开一看,是一些干粮,还有一只玉雕王八。

端王终于出手了。

夏侯泊前脚让庾晚音去查那高手,后脚就听闻留作眼线的小眉死了。

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一定是庾晚音干的。

他对她的期待值已经降至冰点。

后来又听说,庾贵妃因为后宫争宠被降为庾嫔,还关了禁闭——怎么听都是演的。夏侯泊知道庾晚音的特异之处,夏侯澹也知道。将心比心,那皇帝再如何草包,也不至于为了情爱之事放弃一个先知。

但他还想看看她打算怎么演下去。

庾晚音被打入冷宫后,他在宫中的眼线传来了一线吃瓜情报:当日皇帝跟庾嫔大吵一架,内容是庾嫔劝皇帝除掉淑妃,而皇帝不肯。庾嫔声称,自己梦见淑妃害死了自己一家。而皇帝怒斥她说谎不打草稿,为了争宠竟信口雌黄。最后,庾嫔说了句类似“没有我的能力你什么都不是”之类的话(眼线表示没听懂),导致皇帝勃然大怒,决定废了她。

这倒是有些出乎夏侯泊的意料。

因为他知道,淑妃娘家跟庾家祖上交好过,但现在庾少卿遭了贬谪,淑妃娘家也逐渐败落,两相厌弃,生了些龃龉。最近两家的子侄在抢一个官位,矛盾闹到了明面上。

夏侯泊让人去查了,淑妃家确实在暗中做局,打算除去庾家。

但有一点:这些局做得很隐蔽,连他都费了些力气才查到,庾家根本毫无觉察,深宫中的庾晚音更不可能听说。

所以,她真是用天眼看见的?

夏侯泊等了几日,遣人送了点吃食进去,换来了她一封密信。

他只读了几句就笑了出来:“真敢说啊。”

庾晚音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我送小眉去下毒,就是因为算出了她是你的眼线。她成功下毒也就罢了,却不慎被淑妃发现,如今横死,都是她背着我勾搭你的报应。

夏侯泊想起了她在湖心那声怒吼,笑道:“这个小姑娘,恐不是池中物啊。有趣,十分有趣。”

端王的谋士们不敢出声。

通常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有趣”的时候,多少带着遐思。

但端王说“有趣”,那意思可就复杂了。全句有可能是“有趣,我得弄过来”,也有可能是“有趣,必须弄死了”。

他心中似乎没有柔情,甚至也没有仇恨。世事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又一场的博弈。先声后实,彼竭我盈,兵不厌诈,决胜千里。他是最理想的操盘者:冷静、残忍、永不动摇。

有时这让他们大感安稳,有时却也让他们心生恐惧。

夏侯泊接着读信。

庾晚音表示夏侯澹不再重用自己,但又怕别人得到自己的助力,所以要将自己囚禁到死。

她问夏侯泊:你跟他不一样吗?你如何证明?如果我的预言偶尔出错,你也会因为多疑而将我处决吗?

夏侯泊当然会。

但他回了封情真意切的信,画饼画得足以让各大企业HR汗颜,又送了更多的吃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