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定于今日的公务因时归的到来一律延后,午后时一和时二带着整理好的宗卷过来,时序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此时时归的身份已在府上传遍,凡是进到府里的,从一进门口就要被叮嘱一遍,等要进西厢的小阁楼了,还要被拽去旁边再叮嘱一回。

旁的也不用多说,只要讲一句:“大人亲口说的,那是他女儿。”

别管亲的干的,反正是掌印陪了整夜、至今没分开的女儿。

时一和时二也算最先见到时归的,无疑也是受到冲击最大的。

府上不明所以的下人们或许还会猜测这是掌印新认下的干闺女,但他们两个作为最先跟着时序的,也曾有幸知晓过掌印的过去,稍一思索,不说能明白个彻彻底底,也是能猜得大差不差了。

想明白这些后,时一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他在小阁楼门口磨蹭半天,方在时二的催促下进去,才进内里就瞧见被抱在怀里的时归,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归只是好奇,这才多看了一眼。

然这落在时一眼中,简直就是无声的问罪,叫他一下子止住脚步。

时序听见声响望来,目光顿了顿,视线落在时一腰间的佩剑上,他稍稍敛目,淡淡问了一声:“你那风箫用着可还顺手?”

风箫和雨簌,就是时一和时二的佩剑。

两把剑乃是前朝名匠所出,辗转流落到时序手中,因他不擅武艺,留着也是浪费,便寻了个由头,被他赏了出去。

伴着他不冷不热的尾音,时一咚一声跪伏下去,第一时间摘了佩剑,额头抵在地上,半天不敢吱声。

他一想到之前在府外威胁时归的一幕,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

看你有眼无珠!拔到老虎须了吧!

几人的交合只发生在瞬息,时归默默看着,唯见时一一言不合就下跪时圆了眼睛,忍不住去打量时序的神色。

她自以为动作很是隐蔽,未曾想她刚转头,就对上时序含笑的眸子。

“!”时归一惊,扶在对方肩头的小手一紧,“阿、阿爹……”

“怎么?”时序问道,“还记得他们两个吗?先前他们对你无礼,实是不该,既然他们两人过来了,那就好好给阿归赔个礼、道个歉,之后你再说如何惩罚他们,只要能叫阿归高兴,便全听你的。”

在他说话时,从进来就沉默的时二也跪了下去,与时一仅一拳之隔。

两个难兄难弟,全垂着脑袋,远远看来浑身散发着颓丧气。

时归听完,轻轻“啊”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人和时序之间来回变换,好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是——

“可是,我觉得他们也没有错呀……我是来找阿爹的,所以不会伤害您,可若是有坏人过来,他们若没能早早赶走,伤了阿爹怎么办?”

时归一本正经道:“所以他们赶我走是应该的,阿爹应该夸他们尽职尽责,叫他们继续努力才对,不能惩罚的。”

“我没有不高兴,先前发生的我已经全忘掉啦!”

她弯了弯眼睛,反手抱住时序的胳膊,低头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摇头晃脑的,瞧着确没有不悦情绪。

屋里一时安静。

片刻,时序反手搂住她,插空瞥了时一两人一眼:“还不起来?”

两人已做好被训斥的准备,便是最后将两把佩剑还回去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却不想就跪了这么一会儿,就结束了?

掌印发话,他们自不敢耽搁,赶忙站起来,不忘将地上散落的长剑带上。

时一抬起头来,仍是不敢置信。

而榻上的父女俩已重新说上话,看时序那微笑着聆听的样子,短时间内是不准备搭理他们了。

要说司礼监掌印脾气不好是真,待底下人却是有一说一,有什么不喜之处当场也就罚了,后头该怎样就怎样,从来没有什么当面和气背后使小鞋的。

正好时一时二在,时序便顺嘴说了一声:“他们两个与我也算有些关系,是我前几年认下的干儿子,跟了我的姓,排行一二,除他们两人外,还有另外四人,正在外面办差,等回来了我再叫他们来认人。”

时归认真听着,想到曾在书里看过的内容,也将他们与书中描述对应上。

想到那本书,她又是心神一恍。

经过昨晚的大梦,许多东西她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时归已经不想再追究她到底是谁,前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再没有比过好当下更重要的了。

上一世的她父母早亡,空有无数遗产,却自幼亲缘浅薄,加之她身子不好,一直住在国外庄园里,除了管家和女仆,很少见到外人。

就这么长到十几岁,她每天的生活又单一又无趣,每日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风车底下发呆,到后面连家庭教师都不愿见了。

有时她也会羡慕其他圆满幸福的家庭,甚至荒唐地雇人来扮演爸爸妈妈,但多次实践结果告诉她,真与假总归是不一样的。

既然之前过得也没那么好,焉知穿来书中是好是坏。

如今的她虽没了最爱的娘亲,可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还有待她不知如何,但对阿爹忠心耿耿的兄长。

时归歪着脑袋,咬唇思索着,等时序问询时,方迟疑道:“既是阿爹的干儿子,那我是不是该称兄长?应该是……”

“大兄?二兄?”

过往种种如烟散,往后她只是时归,是司礼监掌印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