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一半

时归将阿爹的话记在心上,转日一进学堂,先把周兰湘拽了出去,复把昨天晚上的话重复了一遍。

哪知周兰湘却说:“我好早之前就跟母后说过的。”

“不过那时候赫连部落的人还没来,母后没说行与不行,但看着兴致也是不高的样子。”

“昨日宴上,母后对赫连公主的不喜可是极明显的,晚上还叫素姑姑给我送了两只玉镯来,说是对我乖巧懂事的嘉奖。”皇后给周兰湘送玉镯不稀奇,但最后那句夸奖就很让人惊悚了。

原本周兰湘也是惊疑不定,直至素姑姑又说了一句:“公主实是妄自菲薄了,且看今日那赫连公主,才是真的顽劣骄横呢,咱们小主子到底还是温顺乖巧的。”

周兰湘顿时懂了。

她与时归分析着:“既然母后对赫连公主那么不喜欢,多多少少也会迁怒到他们部落,等我这几日再多给他们上上眼药,保管让母后看见他们就烦!”

时归劝道:“也不用太频繁,若叫娘娘烦心就不好了。”

“没关系啦。”周兰湘晃着脑袋,“反正母后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着赫连公主还在朝,我也能当个正面例子。”

“噗嗤——”时归笑出声。

“对了对了,我听说,昨儿L赫连公主没等出宫门,就被公公拿下了?至今还被关在司礼监?”

时归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周兰湘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嘴,具体内容并不清楚。

如今碰着时归,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少不得多追问几句,最后悄声问一句:“……可是公公替你出气呢?”

“出气?我哪有受气?”

“呐,赫连公主在席上说你矮小也就罢了,还暗指你模样不好,这话若是说我,我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若非周兰湘提及,时归都快要把这事忘了。

闻言她顿是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赫连公主被带走是因为她屋外发现了东西,大人们恐危害到贵人,这才请我爹帮忙的,等司礼监审问清楚了,就能将人放出来了。”

别管事真事假,反正外面都是这么说的。

时归对阿爹又一向维护在意,可不想因自己的一点疏忽,反给阿爹惹来麻烦,还是少说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公公帮你呢。”

周兰湘还想说什么,可一扭头,就见两位教习正往这边走着,一看时辰,正是到了上课的时候。

两人再不多说,着急忙慌地跑回去。

时归今年九岁,已升入中班快两年了,中班的课程不比下班,已经开始注重经义的讲解,没了之前每月一次的小考,可教习常会在课上点名提问,并不会轻松多少。

太子殿下给她们的补习只维持了一年,后因参政繁忙,连官学都不怎么来了,更是很难腾出时间给她们。

好在在这一年时间里,周兰湘的功课进步许多,不说数一数二,至少不会次次倒数了,还养成了下学先温书的好习惯。

而时归本就不笨,无非是于书法上欠了几分慧根,等她渐渐熟悉了新的握笔姿势,好多字也就无师自通,到现在除了速度上慢点儿L,其余与同窗并无两样。

且她还同时临摹了阿爹和太子的字,虽没能学得十成十的像,但糊弄糊弄普通人还是足够的。

再加上她过目不忘,凡是书本上的东西,只要仔细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差不多了,以至她升入中班后,不光没有被繁重的功课拖累,反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有时她甚至有些期待——

什么时候会有考试呢?

也不知她现在的水平如何,可有机会在学堂里排前几?

若哪里能拿个优等回去,也能给阿爹长长脸了。

课堂上,时归拖着下巴,思维发散了许久才收回来。

晌午下学后,时归几人惯例走在最后面,除了几个小姑娘,还多了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

只是卓文成赶着去饭堂抢大肘子,跟她们知会一声后,很快就风一般跑远了。

当然,以他的身量,说是飓风更为准确些。

而在她们再往后的,也只有依旧沉默寡言的空青和竹月。

只随着李见微轻声说了一句:“母亲……好像怀孕了。”

此言一出,并排走的几人皆是震惊驻足。

周兰湘最先反应过来:“姑母有喜了?这怎么可能!”

“御医不是说,姑母年轻时伤了身子,很难怀有身孕了吗?再说姑母和驸马成亲这么多年,不管如何调养,也始终没有消息,如何现在突然有了变化?”

她也是心直口快,惊诧之情远远大过激动去。

还是时归提醒了一句:“湘湘,慎言。”

周兰湘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了。

她呐呐道:“我不是说姑母怀孕不好,我就是有点、有点……见微,那你呢?”

京城谁人不知,温仪长公主会收养义女,皆因自己膝下无所出,又不愿给驸马纳妾,这才从驸马本家抱了孩子来。

当初多少人想看长公主府的热闹,只因长公主管家严,家里的消息鲜少有传到外面来的时候。

后来李见微入官学,还有人想从她身上入手。

然李见微谨言慎行,只说父亲母亲感情很好,待她也是极好,从未落人半分话柄。

但外人不知道,周兰湘总是知晓一二内情的。

就比如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早已破裂,驸马曾多次提出纳妾,全被长公主严词拒绝了去,还在驸马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了暗卫,就是预防他在外面养人的。

又比如说长公主和驸马对抱养来的女儿L只能说一般,最多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会亏待,至于说什么严父慈母的感情,那是全然没有的,与其说是两人想要一个孩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堵住外人口舌。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见微都是通过拼命念书,次次在学堂里拿优等,祈望能得父亲母亲另眼相待的。

最严重的一回,她因在小考前熬了几个通宵,直接晕倒在学堂里,后面还是被时归她们追问着,才吐露出实情。

当时李见微又哭又笑:“我就是想叫父亲和母亲夸夸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呢……”

“我也不想这么辛苦的,我也不想处处讨好他人与他们维持关系,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若再不优秀些,父亲母亲定然会更后悔,抱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L回来的。”

“我也想累了休息,也想月假时出去玩,也想碰见不喜欢的人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虚伪地跟他说好久不见……”

她不过七岁,却已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那些委屈和心酸,已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她本以为能一直藏下去的,直至这次意外。

几个小姑娘并无她的经历,可很难切身体会她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