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帝后28

卢皎月还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事实上, 她对周行训这大半夜专程爬起来换地方睡的迷惑举动毫不知情。

是周行训觉得不行。

太危险了。

怀里抱着的人香喷喷的、软乎乎的。

均匀又安稳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落入耳中,阿嫦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怀中。

这个认知让周行训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可偏偏夜幕笼罩之下,一些白日里并不会出现的阴暗念头占据着心神:想要抱得更紧一点, 将人揉碎了按到骨头里去;想要贴的更近一点, 肌肤的碰触远远不够;想要在对方身上烙印下他的痕迹,从里到外、每一寸骨血都是如此……

周行训上过战场, 他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些念头都带着极其鲜明的破坏欲和毁灭慾望。在无瑕雪地上踩过脚印、让洁白新纸浸染墨迹、在平静如鉴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些人性本能的破坏欲在战场上被无数倍地放大,杀戮的快感甚至会让人迷失其中。

周行训本来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被那些东西掌控,即便是最鲜血沸腾的时候,他也能维持着极度清醒的冷静。

但是这一点似乎在阿嫦身上不起作用了。

这实在是个相当严肃且严峻的问题。

营中晨起的第一道鼓声响起,周行训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

前几天这会儿他都是直接爬起来去往主帐走了, 但接连几天都没睡好, 他虽然白日里看起来仍旧神采奕奕, 可刚醒的时候就有点发懵,一时就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般这情况,凉水泼把脸就好了。

不过现在没什么紧急军情, 也没人想不开这么对待主将,就任由他那么坐着。

亲卫们也不复第一日看到主将在帐子里时的惊慌, 都非常从容的各自收拾整理。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 见周行训还在那坐着,明明神情放空,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发愁的样子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大着胆子上前给个建议, “陛下,您不如给皇后殿下认个错?殿下心软, 说不定今晚就不赶您出来了。”

周行训还没彻底清醒过来,闻言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困惑,“阿嫦没赶我啊?”

大家又是彼此对视,纷纷露出“我懂、我懂”的神情。

死鸭子嘴硬是吧?

不过有些事就是“看破不说破”,更何况这是军中主将,大家伙都给留着面子,纷纷点头应是:对对对、都是您自己想到外面来的。您就是喜欢搁着着宽敞的主将幄帐不睡、非来挤亲卫的营帐,放着香喷喷的美人不抱、过来挤臭烘烘的男人堆……

有几个已经憋不住笑,咳了几声转过头去。

但周行训到底平常的人缘不错,众人笑归笑,还是替人担心,“您和皇后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啊,总不能天天出来睡。”

周行训总算清醒了一点,他搓了把脸,瞥过去,“你有办法?”

先前说“认错”的那人接着说了下去,“负荆请罪?您背着荆条跪在皇后面前,了不起被皇后殿下抽出荆条来抽两下,殿下瞧着也舍不得下狠手。”

周行训不由露出“这都什么跟什么”的表情。

无缘无故的,阿嫦打他干什么?阿嫦可心疼他了,他去长乐宫,阿嫦都替他专门准备一份饭食,还总担心他在长乐宫呆得无聊,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又温柔又体贴,这些人都不懂。

这么想着,他神情又傲然起来,带着莫名地优越感环顾了一圈四周。

表情大概可以解释为:有老婆吗?没有吧?就算有,也没有他这么温柔漂亮还细心体贴的老婆。

营帐里的人不明所以,但也不知怎么的、心底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但眼前这人毕竟是皇帝、是主将,众人只能把那莫名憋屈的情绪按在心底。

倒是说着“负荆请罪”的那人看着周行训这满脸不以为意的神情有点急了。

他想要说什么,开口之前却被旁边的人拽住了:行了,提一嘴就得了,当陛下不要面子的?他就是真负荆请罪,那也是背着人悄悄地在皇后跟前跪,哪能叫他们看见?

大概是人类天性就对这种事非常热衷,而主将的亲卫在军中其实地位也是超然、这会儿并没有什么活干,纷纷热情地当起了狗头军师。

周行训虽然觉得“这群人都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但是他这一年多在朝堂上听“什么玩意儿”听得多了,倒也耐下性子去听了听,万一他们真能说出个一二三呢?结果全是屁话。

都是跟在周行训身边的人,以往战前讨论的时候、见多了这位掀了桌子骂“狗屁!”,这会儿周行训神情稍微有点不耐烦,立刻就有人察觉出来了。

有人老老实实闭嘴,但也有人急了,“陛下您看、您和皇后殿下毕竟夫妻,这夫妻嘛,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您不如就……和一下?”

这话一出,不少人就跟着笑了。

军中荤段子最多,这人顾忌着身份,说得很收敛了,但到底是让人忍不住“嘿嘿”了两声,刚才略绷起来气氛一下子散了,又是揶揄又是调侃的目光往周行训身上落。

周行训没什么感觉。

他大半时间都呆在军中,男人堆里的话题能干净到哪去?比大小都是稀松平常,这点眼神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就是话里略微带上了阿嫦让他有点不舒服。

他没藏着,瞪了那说话人一眼,“就你主意大。”

那人也连忙认怂,抬手竖着拇指在下巴前横着比划了两下,也不知是做了个抹脖子还是封口的手势,总之这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周行训却稍微有点走神。

阿嫦不喜欢那种事。

周行训知道,并且不怎么在意。

不喜欢那就不做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本来也没觉得这档子事像是军中说的什么仙宫玉境、赛过活神仙似的……那一个个的,别的都不行、净会瞎扯淡。

明明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事。

但是这会儿被刚才这人那么一提,他却莫名地在意起来。

那促狭鬼也说了,他和阿嫦是夫妻。

夫妻之间,这种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吗?

但是阿嫦她就是不愿意。

周行训不期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阿嫦冷淡抗拒、甚至于警惕戒备的神情。

阿嫦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攥拳。

那次被劫持、她把掌心抓得血肉模糊,听到的博州叛乱的那一回,她也是忍不住攥住了手。

再之后,就是那天晚上了。

她的手按在他的小臂上,手指收紧得非常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在手臂抓出了道道血痕,她太紧张了,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