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窈,今,年十六,苏州余承安与林氏之女,三年前丧父丧母,以奉一半家财寄居其伯父府上。”

“林氏父太医林致运,颇善医术,回京省亲时路遇镇国公夫人突发疾病,救其一命,为此镇国公夫人许诺娶林氏独女为媳,定下婚约。”

“然,至余承安与林氏双双而亡一直三年的时间,上个月镇国公府第一次派人传了书信到苏州。”

………

萧焱回想着昨日常平禀报给他的话,再看惶恐跪倒在他面前的一对父子,轻轻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人尽可欺的小可怜吗?丧父丧母,孤身一人,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就连家财都保不住,怪不得看到他就跟发现了救星一般,真可怜!

他不再看那对让他烦躁的父子,转而朝身边的少女投去了怜悯的眼神,修长的手指将她耷拉的下巴抬了起来。

“还记得我方才说了什么吗?”男人的语气极尽温柔,目光也似乎含了水。

余窈感受着未婚夫的长指轻轻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眼睫毛颤了又颤,“郎君……”

她吸了吸鼻子,眼尾有些泛红,她哪里还看不出来未婚夫是故意对待大伯父和堂兄,想要为她出气。

这些年里,只有未婚夫注意到了她的窘迫,余窈感动地稀里哗啦,忍不住就用了娇弱的哭腔唤人。

她心里还想着,未婚夫对她这么好,下一次她再狠狠咬她一口,她也愿意。

突然想到这一茬,余窈呼吸微顿,悄悄地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领,企图将那道清晰的齿印挡住一些。

一时又庆幸还好大伯母没有一同过来,否则她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撒娇也没用,我说过你不能偷懒,否则就让武卫军把你也抓走!所以现在你在做什么?嗯?”萧焱刻意放低了语调,微哑的嗓音充满了诱惑,然而他话中的意思却全然不是那样。

“继续配你的香囊!”他手上微微用力,压着人往下。

“砰”一下,余窈始料未及地重新坐回了石凳子上………面前还是一堆香料。

未婚夫怎么这样?!用那么大的力气,她的那里都痛了。少女的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幽怨,略带沮丧地垮了小脸。

然而,比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大伯父和堂兄,她的待遇又好了太多。

余窈大伯父一直拿眼神瞧她,期待着乖巧懂事的亲侄女为自己求情,却不想人坐下后继续用心地处置起那堆香料去了,根本没有别的反应。

无法,他和长子只好还跪着,石板的凉气一阵一阵的传来,那滋味还真不好受。

有人坐着乖乖地配香囊,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焱很满意,又回到了那方长塌上,慵懒地倚着。

“说吧,你们求见本世子为了何事?”他的一双黑眸半睁半合,根本没有落到底下两人的身上。

然而这两人却如闻天籁,以为世子的气已经出过了,原谅了他们对窈娘的轻视,忙不迭地开口,将刘知府的事道出。

“其实余家同刘知府也无甚往来,只是听闻武卫军最喜欢不依不挠,有人知晓了世子您到了苏州城,今早不断到府里拜访,所以,此事我和犬子不得不过来问问世子您的意见。”

余窈大伯父的话说的很有技巧,先撇清余家与刘知府的关系,再言他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替别人问一问萧焱的意见。

余窈一边收拾着香料,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当听到大伯父说许多人都知晓未婚夫人在苏州城时,她抿了一下唇,不大开心。

关未婚夫什么事,为何要来麻烦他?

未婚夫都因为她欠过武卫军一次人情了,她与未婚夫关系匪浅,而其他那些人不过是与大伯父识得,凭什么要未婚夫为他们出头?

若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武卫军找上门,若做下了坏事,未婚夫帮了他们不就是助纣为孽了吗?

她满心不喜欢,动作也就大了一些。

萧焱瞥了一眼,当即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余家父子被他的笑弄的一头雾水,又听他悠悠道,“我与武卫军是有些交情,不过我为何要浪费时间去帮他们?”

余窈大伯父讪讪一笑,“世子说得对,只是那些人找了过来,我怕扰了世子的清静。”

“你说的很对,那要不然我和武卫军说说把他们都给抓起来,这样不就打扰不到我了吗?”

余家父子被他的话噎住,许久都说不出别的来,他们算是明白了世子不是遵循常理的人。

“知府被抓,如今苏州城缺少府官,世子既是最尊贵的人,若什么都不过问想着也不好。”余昌孝心道他们也不是想让世子帮忙,而是希望借着世子的存在来抬高他们的地位。

只要世子肯说上一句话,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在那些人的面前有了依仗。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武卫军那么厉害,一整个傅家也不敢与其对上啊。”萧焱煞有其事地点头,而后面上又浮现几分苦恼。

听到陛下说武卫军厉害连镇国公府都要避开锋芒,黎丛眉心一跳。

他就知道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昨夜的奔波显然是不够的。果然,下一刻,他的预想成真。

“黎丛!”陛下郑重地喊了他的名字,他认命地站了出来。

“你去见一见那些找上大伯父的人,务必要将他们的需求都弄清楚,一定要让他们每个人都不必因武卫军而害怕。”萧焱意有所指地开口吩咐,笑容中透着一股子恶意。

既然找上来了,那不得仔仔细细地审问一遍。

苏州知府短短一年就犯了数条大错,这些人中有干净清白的吗?他很期待。

“是。”黎丛领命,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冷眼看着因为陛下的话沾沾自喜的父子两人,暗骂了一声蠢货,苏州官场即将要迎来一场大动荡,引子就是这两人的自作聪明。

他在武卫军多年,经手的官员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清白。

***

“郎君何必蹚这趟浑水。”

大伯父和堂兄心满意足地走了,余窈的心里却怎么都不得劲儿,小声地嘟囔。

“我做事要你来教吗?”男人突然变了脸,刚才那点子的温柔全都化作了浓浓的不悦。

少女被狠狠凶了一句,忙不迭地闭紧了嘴巴,默不作声地将配置好的香料全部放进一个新的香囊里面。

其实她原本想在香囊的锦面上绣上些云纹或者竹子后,再送给未婚夫。但未婚夫凶她,她表面上什么都不敢做,背地里还是可以耍个小心眼。

“郎君,配好了。”她捧着香囊递到萧焱的面前,时间已经是日上三竿。

“嗯。”男人接过去端详了两眼,觉得还不错后放到鼻下去嗅。

嗅到和少女身上仅有三分相似的气息,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抹阴霾,不对,还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