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意见能怎么办,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他要进来也拦不住啊。”小窈很烦,白眼一个接一个,“而且这人脸皮超级厚,老板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他还一口一个秦哥叫得亲切,跟条癞皮狗似的,这回赶走了下回还来。”

那边已经切了另一首歌,但依旧很烂,听着很费耳朵,难为秦老板直面“事故现场”还能一脸淡定,眉头都不皱一下。

“其实他本来不住岛上的,去年突然就回来了,然后晨跑时正好碰上出去遛弯的老板,好嘛,一见钟情,之后就这样了。现在估计整个岛上的人都知道花店老林家的儿子相中【浮白】的秦老板了,太可恨了!”

一个男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求另一个男人,这在岛上可不是一件好事,小窈已经挺过不少难听话。所以说到这个她就气得不轻,说话的同时脚用力跺着地,简直想一口把这烦人的家伙咬死。

林钦舟心里也汩汩冒着酸气,明知道秦越没有回应对方,他还是觉得不爽,就像自己的宝藏被人觊觎着。

“秦哥,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秦越撑着下巴,几缕长发垂在额前,遮住他小半张脸,那个叫林骢的男人咽了咽喉咙,抬手就要去碰他的脸,林钦舟一个健步冲过去,横插于两人之间,将秦越牢牢地挡在自己身后。

林骢吓了一跳,接着极为不爽地瞪着林钦舟:“你又是什么人,是不是想挨揍!”

“我……”冲过来时身体快于脑子,可对方这个问题却将林钦舟问倒了,对啊,他是什么人,凭什么多管闲事,没准秦越自己都不在意,甚至喜欢呢?

“林骢,”就在这时,始终没什么表示的秦越开口了,“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了。”

这是秦越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拒绝自己,林骢傻眼了:“为什么啊秦哥!我弹得不好吗,但我还可以学的,秦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惜秦越被人挡在身后,他连对方的表情也看不着,苦恼地抓抓头发,对上陌生男人的视线,忽然顿悟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这个人!”

莫名背上一口大锅的林钦舟有点懵,更懵的是秦越居然没吱声,仿佛是……默认了?

这什么情况,拿我当挡箭牌劝退烦人的追求者?林钦舟忍不住偏了下脸,略显茫然地望过去,正巧撞进身后那人含笑的眼睛里。

“还真是因为他?!可是秦哥,你当初拒绝我的时候,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

“是啊,我不喜欢男人,但我没说我不能喜欢男人。”秦越说,他视线仍落在林钦舟脸上,以至于让林钦舟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秦哥!”林骢气得快砸吉他。

秦越却仍旧淡淡的:“小窈,你站那看什么戏呢,把地上那些花好好收起来,然后把花和小林先生都送回去。”

林骢到底年轻气盛,见秦越这样,丢下一句“不用”,就自己赌气跑开了。剩下一个小窈,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满地的鲜花。

林钦舟转过身,蹲在轮椅旁:“小林先生?”

“嗯,他爸爸是老林,他就是小林。”

“那我呢?”

秦越又是默然不语,好一会儿之后,他笑了笑:“刚才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又是这样,不想回答的时候就生硬地避开话题。

可是为什么呢,林钦舟想,他觉得自己好像秦越的一条狗,他以为对方只把他当普通房客的时候,那人就朝他招招手,丢给他一根肉骨头,而当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时候,那人又开始疏远他、躲避他。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无着无落的,而且林钦舟的记忆本来就有缺损,更是觉得心上被开了一道口子,风呼啦啦的往里灌。

“秦越,你可能觉得我有病,但其实我真的有病。”林钦舟推着轮椅,把人推到旁边的大榕树下,自己坐在旁边的藤椅上,面对着秦越。

后者原本没什么表情,但因为林钦舟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嘴唇紧抿着,心情看起来很差。

“我有抑郁症,很多年了……”

林钦舟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他现在很想坦白一切,这种若即若离、漂浮不定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就像回到了很多年的那年夏天,他刚刚去到国外,抑郁症已经到了特别严重的阶段,他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像被一根细线悬在高空中,而他则时刻等着那根线断裂。

甚至试过很多自残的办法,比如用水果刀划、用剪刀扎,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用脑袋砸墙,或者直接用指甲抓……总之想自我折磨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办法。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胳膊上时常带着伤。更严重的一次是他在洗澡时将自己沉入了浴缸,差一点窒息而死。

其实林钦舟不想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觉得自己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恨,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因为他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恨,恨得发疯、恨得想死,所以只能通过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排解这份恨意,只有身体感到痛,他心里才会觉得痛快。

“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做过电击治疗,也吃过药,可能就这样慢慢好了吧,但我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却始终没找回来。”

“心理医生让我不用勉强去回忆,我妈也说那只是段无关紧要的记忆,忘了就忘了,不用太在乎,可是怎么可能不在乎呢,那是我的人生,不管它重不重要,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

这几年他病情已经很稳定,几乎没怎么再吃过药,定期的复诊评估也正常,他就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我还是有病。”

林钦舟的双手又开始抖,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狼狈,所以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试图阻止这阵颤栗。可是没用,他的双手因此颤得更为厉害。

谁不想尽量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体面,可林钦舟做不到,所以他连头也不敢抬,声音不自觉带出哽咽。

“别怕,深呼吸。”旁边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吐息间是林钦舟已经很熟悉的淡淡的沉香味。

“我没事。”他强撑着,笑了一下,“秦老板,我之前问过你从前我们是不是认识,你说没有,可是我不相信,因为自从见到你,我脑子里就会跳出很多和你有关的模糊记忆,我也怀疑过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可我更认为它不是。”

“那就是我们的过去,是真实发生过的,对不对?”

“我认识你,对不对?”

林钦舟含着恳求和期待望过去,他想从秦越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为此不惜将那个丑陋的自己剖开来给对方看,可秦越不为所动,回望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