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周后,秦越总算出院了,回来当天受到了民宿全体游客的热烈欢迎,大家都知道他“大难不死”,早早就在院子门口迎接他。

前脚刚从车里下来,就被两个大学生往怀里塞了几束鲜花:“秦老板,欢迎回来!”

其余人鼓掌的鼓掌,放礼炮的放礼炮,而躲在旁边笑得最欢的当属林钦舟。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秦越相当无语,眼神带着点埋怨地望过去,后者举了举手,用口型说:“不、是、我。”

介于某人以前干过不少诸如此类的蠢事,比如那三筐碎冰蓝,秦越一百万个不信他,慢吞吞收回视线,向大家一一道谢。

但这回还真不是林钦舟的主意,最先提议的其实是那俩送花的女大学生。

某天晚饭时两人正好撞见从医院回来的林钦舟,问了秦越的情况,得知他即将出院回来,便顺嘴提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得到不少人应和,然后大伙儿一商量,就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阵仗。

听小窈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大家坐在院子里吃烧烤边喝酒。酒是之前泡的李子酒,已经可以喝了,秦越就让小窈抱出来几坛,让大家配着烧烤喝。

林钦舟和他坐一桌,端着那个小酒杯把他倒过去的一小杯一口气喝了,喝完砸吧砸吧嘴,问他:“还有吗?”

当然有,桌子上就摆着一坛呢。秦越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便又给他倒了一点。

这回比之前的还要少,只有浅浅的一个底。林钦舟表情有点无语,仿佛秦越是在逗他。

“这是白酒泡的,后劲足,别喝太快,也不能喝太多。”

林钦舟酒量不好,是个一杯倒,秦越可不敢给他喝太多。

“那好吧,不过我既然喝了秦老板的酒,那就还秦老板一首歌吧,这两天新写的,还比较粗糙,希望秦老板不要嫌弃。”

他下楼时把秦越送的那把吉他一块儿拿下来了,一直放在大腿上,这时候把吉他拿起来抱在怀里,拨动琴弦:

“……缺少你的那几年 仿佛荒漠里迷失 幸时光不忍 命运待我宽宥……不要再说离别 因为从未分别……”

是很慢慢悠悠的调子,经由林钦舟缓缓地呢喃出来,伴着夏日夜里的晚风,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

秦越以为他坚持不了一首歌就会醉,结果林钦舟始终很清醒,弹了一首又一首,博得满院子的喝彩。后来干脆被叫到中间去,盘腿坐在地上唱。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他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长高了,连酒量都变好了。

秦眸敛眸盯着自己的腿,眸色晦暗难辨。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某个傍晚,那时候林钦舟因为被他拒绝心意,伤心之下跑出去喝酒,然而喝了不到一罐啤酒就醉得一塌糊涂,赖在马路边上撒酒疯。

小少年扬着明媚的眉眼,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乞求和期盼地恳求他:

“哥,你现在不喜欢我、不接受我没关系,以后呢,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你会喜欢我吗?多久我都可以等的,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得呢。

他说:“那太遥远了林钦舟,其实用不了那么久,等你出了珊瑚屿,出了东城,等你开始上大学,就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会比我好、比我更适合你,那时你就会发现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得那一个。”

现在真的十年过去,他还在珊瑚屿,林钦舟却早就不记得他。

命运何其会捉弄人,翻手覆手之间就将他们的人生轻易改变。

“……老板,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风又大浪又大,救援人员都找不到您,但林先生想也没想一个猛子就跳下去了,愣是把您从海里捞出来。”

“结果自己力气用完了,被扑上来的一个浪潮给卷进了海里,要不是旁边就有救援人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旁边那桌,小窈绘声绘色地将秦越落水那天林钦舟救人的场面又讲了一遍。

林骢同她坐一桌,闻言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亲眼见的一样,要不要那么夸张。”

“我是不在,但糖水铺的唐大妈在啊,她当时正好路过,挤过去看的时候亲眼看见林先生跳下去的,那场面真叫一个惊心动魄,吓得她心脏病差点犯了。”

林骢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在现场我也能救秦哥,而且肯定比他速度快,才不会让秦哥吃那么多苦。”

又说:“对了,所以这人叫什么名字,总听你林先生长林先生短的,之前和秦哥认识么,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这话是当着秦越面问的,问完偷偷观察对方的表情,见秦越没什么太大反应,高兴地龇了龇牙。心安了。

“这个……”小窈也在偷看老板脸色,“应该不认识吧,是吧老板?”

秦越没应声,端起酒杯眯了一口。

“至于叫什么,我可不能告诉你,那是客人隐私,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对吧老板?”

秦越这次笑了:“嗯。”

林骢盯着他看了半天,自己把自己看脸红了,然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他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

“姓林的,你不会……”小窈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林骢脸色大变,“你别瞎想啊,我心里只有秦哥,我是真觉得这家伙眼熟!”

说话间,林钦舟又换了一首歌,是那首《余生》。

秦越捏着酒杯,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十年前,十年后,尽管他们唱着、听着同一首歌,但他和林钦舟早在那个冬日的夜里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或者说,他们原先就不该走到一起,林钦舟是天上月,而他是地上泥,他们本就不相配。

也不会有余生。

那个错误,就让它停在十年前的除夕夜吧。

林钦舟原本一直微微低着头,唱到后半段的时候忽然抬了起来,目光穿过隔在中间的几名游客,准确地落在秦越身上。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抱着吉他从地上起身,在所有人“再来一首”的起哄声中苦笑着耸耸肩,“没有了,不能再唱了,再唱人就废了。”

“秦老板,我唱得好听吗?”一坐回秦越身旁,他就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眯着眼睛慢吞吞喝了。等不来秦越的回答,索性偏头盯着人看。

这是听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秦越被盯着不自在,最后听不出情绪地回了两个字:“好听。”接着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放回圆桌上,摇着轮椅扶手,朝林钦舟点了下头,“林先生慢慢玩,我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