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审问

——枫州府牢房。

同样是牢狱,却让常年住在镇抚司的严况丝毫感受不到“亲切”气氛。

这牢里异常安静,叫呆惯了镇抚司的严况不免心生疑惑。

没有呻吟、惨叫、甚至犯人也少的“可怜”。

到底是何等“刚直不阿”的人物,能将偌大州府治理到这般地步?

那头役方才叫严况折了面子,心头一直憋着气,一路上都想着如何能从这“嚣张的小子”身上出口恶气!

如今进了牢里,光线昏暗下来,人之纵恶之欲也难免随之放大。

头役顿露凶相,拔刀猛然斩下——

惨叫骤然响起!

只见一名衙役的后腿被砍得鲜血淋漓!若是再近半分,险是要伤到骨头了。

众人惊慌失措,直至发现持刀的是头役,才敢去扶那名被砍伤的衙役。

头役忍着怒意,强行镇定道:“……快把人抬下去治伤!”

而严况则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神色宛如看戏般瞧着眼前一幕。

那倒霉的衙役,原是走在他的前面。

头役又怒又惧的瞪着严况道:“你究竟什么来头!竟如此狠毒!”

“若非我躲得快,此刻怕是腿已不在了。你与我,说狠毒?”

严况微微垂眸,不怒自威道:“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那我就再说一次。”

他一字一句道:“带我去见你们知府,或者,叫他到这里来见我。”

……

刑堂之中,炭盆烧得正旺,严况抬眼,想来正前方那浅绯官服的中年男子,便是枫州府的知府了。

镇抚司的恶鬼阎王,此刻被牢牢锁在人间炼狱分堂的刑架之上,虽动弹不得,却仍是从容不迫。

当这枫州知府第一眼没认出严况时,他便暗自庆幸起来:幸好自己从前不爱应酬,不会因着这张脸暴露曾经的身份。

也不会坏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

严况忽然想起了韩绍真来。若是眼下换成自己那位权倾朝野的伯父,大楚上下恐怕没几个人不认得他。

知府手捧茶杯正饮茶,头役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知府顿时紧张起来,急迫道:“他人呢?怎的还不来?”

“他是谁。”严况不合时宜的接话道。

“大胆贼人!”头役怒道:“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严况一脸挑衅,笑道:“我将死之人,什么话不能说?又有什么人见不得?”

“大人!休听贼子胡言!”

头役心里怨气颇深,此刻早迫不及待要报仇,便道:“大人,依卑职看,不如先审!”

知府神色明显还有些犹豫,头役却早迫不及待,挑了根最粗的鞭子,便要往严况身上招呼。

“正如主人所料,主谋并非大人!”

严况此言一出,知府明显情绪复杂起来,却仍故作镇定,对头役道:“且慢。”

头役手中鞭子已然悬在半空,这般被叫停,一脸的不甘愿。

严况趁热打铁道:“若我没猜错,主谋正是大人在等的那个人。”

知府闻言更加紧张,脸色不善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严况不过是开始随口一诈,想看看这枫州府里到底有没有事。不曾想这知府心里有鬼,承认的倒是痛快。

严况继续布迷魂阵,故作神秘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主家。大人可猜到了?”

这话引得知府开始胡思乱想,甚至额上渗出涔涔冷汗。

头役在旁看不下去,当即甩手给了严况两鞭!

头役急道:“大人,休要听他妖言惑众!这贼人狡猾的很,怕只是为了活命在胡言乱语!让属下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知府被一语点醒,颇有些怀疑的看向严况。

这两鞭震得严况旧伤有些复发。他微微皱眉,忍痛平静道:“枫州知府贾川,字广泊,父贾平,前翰林学士。贾川,于盛德十七年中二甲进士第一百二十三名,与当朝宰辅韩绍真为同年考生。”

“初任枫州通判,后升知州,四年前,升任枫州知府。”

“你……!”贾知府震惊不已,连忙喝止头役,掌心扣着凳子扶手不住发抖。

这回不再是严况胡诌,全是镇抚司中详细记载的官员生平。

据严况所知,这个贾川,能力平庸不求上进,擅长左右逢源,年年向韩绍真上贡,才得了这枫州知府的位子。

如今他在枫州却已根深蒂固,只手遮天。

但镇抚司的职能从来不是主持正义。只要皇帝不想动他,他不谋反不犯大案,镇抚司的手伸不到,也不该伸到这里来。

头役也有些害怕起来,却仍坚持道:“大人……我看他是敌非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严况道:“杀我容易。但我背后之人,你一个小小的枫州知府,恐怕是吃罪不起。”

贾知府攥了一手心的汗,道:“莫非你是,韩相公的人……”

……韩绍真?

严况有些意外。因为据他了解,韩绍真本就是贾川的上头人,贾川若真要做些什么,按说都该跟韩绍真通气的。

难道说枫州府的事,连韩绍真也不知情?

看来韩绍真跟他手底下的“走狗”,也没有那么同心同德。严况心道。

他本没打算真编个“主家”出来。但此刻贾川既问了,他便从善如流道:“韩相公早已得知此事。”

“他,很不满意。”

远在上京城的韩绍真不由打了个喷嚏,继而对随从道:“天凉了,你们抓紧些,多派些人手,早日把少爷寻回来……”

而贾知府闻言,登时汗流如注,头役也吓的面如土色,两人像是顿时都没了主意,面面相觑。

严况趁机继续套词:“贾川,你还是好生交代清楚。闲乐堂、主谋、目的、动机,不得避轻就重。韩相公兴许念在旧情,会对你网开一面。”

贾知府哆嗦着起身,刚要开口,转念一想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了回去,头役也是看得一脸疑惑。

严况眉心一紧。

贾知府忽然间疑惑道:“韩相公既已知晓全部,为何还要派你来探?他若真有意放我,便只会派人来与我谈条件,他若无意放我……”

贾知府言语间愈发自信,竟露出一丝笑意来,继而高声道——

“那此刻来的,就该是镇抚司的严况!”

严况:“……”

自己刚辞官不久,想来皇帝为稳住朝局,应是还未大肆通报。

而这个贾知府,也没自己想的那般蠢笨,居然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了。

严况心下叹道:都怪自己太过自信,问得太急。原来自己堂堂镇抚司指挥使,审人套话的本事几乎为零,还是要靠诏狱墙上挂着那些“好帮手”才能成事。

头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连称赞“大人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