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雪越来越大, 如柳絮般上下翻飞,文素素立在窗棂边,望着外面因为雪变得明年的天地, 当即立断对李三娘杨嬷嬷叮嘱了一通。
李三娘与杨嬷嬷分头前去忙碌, 文素素穿戴好,领着两人朝蔷薇院走去。
护卫不停走动巡逻, 身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见到她们过来, 护卫头领立刻紧张起来, 定睛一打量,大步走了上前,抱拳见礼:“见过文良娣, 不知文良娣前来有何事?”
文素素颔首还礼,客气地道:“范统领呢?”
护卫迟疑了下,道:“文良娣请稍等, 容我去请示。”
文素素便站在廊檐下背风处等,很快,范朝疾步匆匆走了过来,他抱拳见礼,关心问道:“娘子怎地来了?雪大, ”他朝蔷薇院门房一指,“进屋去说话吧。”
在茂苑时清理海税时,范朝曾与文素素共事日久,牛头村对付武氏兄弟那晚, 两人一道并肩杀敌,那份情谊, 自是非同一般。
回到京城,两人便极少见面吗, 甫一见到,那股熟稔感很快就回来了。
文素素道了谢,“我说几句话就走。”
今晚不太平,范朝心中大致知晓些,文素素的身份不方便,她得避嫌,便未再多劝,让心腹在一旁守着,道:“娘子请说。”
文素素低低说了起来,范朝神色微变,边听边不住点着头,待她说完,肃然道:“娘子提醒得是,这件事容易办,娘子且放心。”
“唉,这大风雪,大家都辛苦了。”文素素只站了一会,双腿都像是浸在了冰水中。她抬腿踱着步,望着已经成了雪人,还在院外走动巡逻的护卫们,眉头紧拧,示意杨嬷嬷与李三娘上前。
文素素指着两人怀里搂着的匣子,解释道:“天气冷,我让他们拿了些蜜,酒酿与蛋,还有些肉干。这个吃起来容易,你们煮茶的壶便可以煮,酒酿煮沸腾加鸡蛋,喜欢吃甜的放些蜜,就是一碗香甜暖和的蛋羹。肉干顶饿,当差也不能饿着冷着。”
以前在茂苑时,文素素也如现在一般,尽可能让底下的人能歇好,吃好。她并不温和,相反总是冷冷清清,一看就不好接近。底下的护卫们,皆暗中争抢要跟着她去当差。
范朝像是回到了以前当差的时光,心中一暖,不由得高兴笑起来,亲自接过了肉干,让下属将酒酿与蛋拿进屋:“我就不与娘子客气了。”
文素素颔首下去:“我就不多打扰了,有劳。”
范朝嚼着甘甜的肉干,目送文素素离去,唤来心腹,顺手递给他几根肉干,照着文素素的话,仔细安排下去。
很快,心腹各自离开,没入了风雪中。
夜一点点变深,雪下得小了些。院子里,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的二哥儿,也已经进入了安睡。
太子府沿着以前王府的规矩,哥儿们身边有两个乳母伺候,如福姐儿四姐儿等,皆只有一个乳母。
夜半时分,乳母会给二哥儿喂奶。到了时辰,前半宿当值的乳母吴氏回去歇息,照顾下半宿的乳母林氏进了暖阁当值。
睡在悠车边塌几上值夜的丫鬟绿菊杏儿,睡眼惺忪看了眼,见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含胸缩背的林氏,皆继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冬日严寒时,恐乳母冻着生了病,将病气过给主子,她们都穿得很厚。
二哥儿在亮堂处睡不好,暖阁内只点着盏微弱的小灯盏。屋内昏暗,林氏熟门熟路摸到悠车边,一阵窸窣响动之后,只听到几声哼哼唧唧,便是吧嗒的吃奶声。
林氏喂完了奶,换了尿布,将二哥儿放回了悠车。她似乎在盖被褥,听到哐地一声响。
绿菊杏儿皆十余岁出头,绿菊还在继续呼呼睡,杏儿要稳重些,她支起半边身子,揉了揉眼睛,屋内还是暗沉沉看不甚清楚,她便含糊着问了句:“怎地了?”
林氏压低声音道:“没事,不小心撞了下。”
冬日解开衣衫喂奶,屋内有熏笼也同样冷。杏儿听林氏的声音发颤,以为她被冷着了,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等着,二哥儿在悠车里蹬了几下腿脚,便安静了下来,杏儿放心继续睡了过去。
仿佛才合上眼,二哥儿嘤嘤开始哭,绿菊翻了个身,杏儿不放心坐起来,准备下榻去哄。
林氏先一步,上前抱起了二哥儿,飞快地道:“又尿了。你们睡吧,我来。”
二哥儿经常夜哭,伺候的丫鬟们哄不好,只有两个乳母才能勉强哄睡。今夜府里出了事,蔷薇院不清楚就里,只看到护卫的阵仗,张良娣并仆从们都吓得不轻。二哥儿哭闹不止,两个丫鬟与先前当值的乳母一起,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睡着。
平时不错眼守着二哥儿,两人早已累到了极点,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林氏抱着一阵哄,二哥儿的哭声也逐渐停了,她重新将二哥儿放进了悠车。
很快,二哥儿又开始哼哼唧唧,睡在东屋的张良娣屋子亮起了灯,绿菊杏儿都不敢再睡,忙跟着翻身下榻。
林氏已经先一步上前,将二哥儿抱了起来,用襁褓裹好。二哥儿扯着嗓子大哭不止,张良娣很快走了进屋,紧张地问道:“怎地又哭了?”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范朝大声道:“张良娣,在下奉命守护二哥儿,不敢掉以轻心,在下进来了,请见谅。”
天气冷,大家夜里也穿得严实,张良娣看上去很是慌张,忙道:“范统领请进。”
杏儿赶紧点亮了灯盏,屋内一下亮堂起来,林氏好似怕见外男,背转身不断哄着怀中的襁褓。
范朝并三个护卫很是守礼,目不斜视走进屋,上前查看。
悠车边的篓子里,放着湿尿布,悠车里也湿了一大块。范朝盯着湿尿布看了片刻,弯下腰伸出手去翻看。
林氏侧头偷看过来,脸色一下变了,手臂不由自主一紧。怀里的二哥儿被勒得透不过气,哭声都尖了。林氏吓得一抖,赶忙松开了手,低头去哄。
只一下,林氏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怀里的襁褓差点掉地。
范朝摸了下尿布,脸色一沉,很快再去摸悠车的湿褥子。将褥子猛地掀开,湿褥子底下,赫然还有未完全融化的冰渣。
绿菊杏儿惊恐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盯着悠车里的冰渣。滴水成冰的天气,要是二哥儿在上面睡一晚,估计连小命都没了。
二哥儿出事,她们肯定活不了,杏儿顿时跪了下来,绿菊慌忙跟着跪下。两人朝着范朝张良娣一通磕头,哭喊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与小的无关,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