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一家三口

地里的庄稼差不多都收回来了,剩下的农活就是砍高粱杆、黄豆杆和黍米杆,这些事,二黑和丁全两人能忙活开,赵西平就把雇的帮工遣散了。

“这都入十月了,在关外买奴隶的贩子怎么还没进关?”隋玉纳闷,这次她在家,她做主要再买十个奴隶,五个用来照顾地里的庄稼,剩下的五个负责梳理棉絮。

“奴隶贩子去关外了?”赵西平问。

“对,我在楼兰遇上的,小春红和柳芽儿她们就是从那个奴隶贩子手里买的。”隋玉说,“他们消息挺灵通,赶的也巧,趁关外打仗,他们出关买俘虏或是流民。”

“也不一定是买,抢来的也不是没有。”赵西平拍拍手上的灰,说:“走,回去了。”

隋玉应一声,她提起粪叉子在地上敲了敲,没脏东西了,她把粪叉子递给伸手的男人。

二人巡看的二亩地是上个月才买到手的,离客舍不远,在河流的西边,原来是块荒地,两年前被人买了去,开垦后养了一年,今年才种上一季庄稼。土壤肥力不足,地买到手,隋玉和赵西平就张罗着施肥,发酵的猪粪、骆驼粪、鸡粪、鸡毛鸡骨、猪骨羊骨,她家最不缺粪肥,有望在明年棉花种下之前,把这两亩地折腾成良地。

开垦的荒地免交五年的粮税,最重要是不受农官的管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这是隋玉买下这两亩地最主要的原因。

溪流干涸,河道上只余一掌宽的细流,裸露的河滩在风吹日晒下干裂,隋玉踩上去跺一脚,一个浅浅的脚印烙下,河滩下还是软的。

十月的敦煌,晌午的日头还是有些许热意的,冬日的寒气还没飘过来。而在绿洲的尽头,高山上已是大雪纷飞。

小崽跟大壮爬上客舍西边的坍塌废墟,这座废墟在风吹日晒下矮了近一尺高,土壤风化,上面寸草不生,倒是时有鸟雀在上面做窝,偶尔也有刺头母鸡飞上去下蛋。二人赶走上面的两只母鸡,翻找一圈,手里的提篮里多了八个鸡蛋。站在最高处凸起的土包上,小崽遥遥望着南边的天空,他们头顶是耀眼的太阳,而雪山之巅,阴云堆积,黑压压的一片。

大壮牢牢地扶着小崽,他对看天没兴趣,只觉得这上面风大,害怕风把他们两个吹下去了。

隋玉在身上蹭了蹭手,她屈起手指,用指节抵着下唇吹个响亮的呼哨,跟土垣上的小子打招呼。

小崽牵着大壮慢吞吞地走下废墟,跟在两只大黑狗后面迎了过去。

“不要扑上来,我身上臭臭的。”隋玉提前说。

“我不嫌娘臭。”说归说,靠近了,小崽慢下步子。

“你今天在家做了啥事?”隋玉问。

“写了一板字,跟阿水姑姑一起给猫官和两只大黑狗梳毛,然后就去捡鸡蛋了。”小崽掰着手指数,他忘了隋玉的嘱咐,一高兴就扑过去,一股粪臭味袭来,他立马退三尺远。

“不是不嫌我臭?”隋玉笑。

小崽语塞,他支吾几声,只能假笑糊弄。

回到家,隋玉和赵西平换下脏衣裳,天色不早了,赵西平交代一声,他骑上骆驼进城当值。

隋玉仔细擦脸,也拽住小崽给他洗脸洗手,再搓开骆驼油抹在手和脸上,不然出门被西北风一吹,脸和手能皴出血丝。

母子俩一站一蹲,小崽目不转睛地盯着隋玉瞅,被发现了,他害羞一笑。

隋玉乐死了,她把孩子扯进怀里,问:“你在想什么?”

小崽抬手搂住她的脖子,脑瓜子一昂,虽然有些害羞,但仍实诚地说:“娘,你好温柔,我好喜欢你。”

“你还知道温柔?”

“知道呀。”小崽靠过去,甜滋滋地说:“娘,你在家真好,我天天都能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隋玉没说话,这小子太招人喜欢了,嘴巴能说会道,有时候让她招架不来。

“嫂嫂?”阿水还没走进院子就高声喊,“嫂嫂,你在家吗?小崽的姑父来了,他来报喜了,小米姐生了。”

隋玉立马牵着小崽往外走,算着日子,小米是这个月就要生产。

“三嫂,我来报喜了,你有侄女了。”黄连正面挂喜意,说:“小米是晌午吃过饭发动的,不足两个时辰,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丫头。接生婆送走了,我就赶过来送喜信,也是邀你们后天去给孩子洗三。”

隋玉连声喊人去抓鸡,说:“行,后天我们就过去,这会儿小米累得慌,我就不过去打扰她了。”

黄连正“哎”一声,说:“家里准备的有鸡,三嫂,你别让人逮鸡,我还要去我二叔家一趟。”

“阿宁有妹妹了?”小崽问。

“对,也是你妹妹,后天就带你过去看她。”隋玉说。

“三嫂,我先走了啊。”黄连正说。

隋玉点头,嘱咐说:“照顾好你媳妇。”

黄连正点头应好。

“我好久没见阿宁了,我姑姑怀娃之后,阿宁就不怎么过来玩了,蚕也不养了,学堂也不来了。”小崽摸不准心里的感觉,他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他又觉得自己不能不高兴,就像他会在晒粮食的时候帮忙赶鸡,每天会帮忙捡鸡蛋,客商多了,他舅舅和阿水姑姑忙不开的时候,他也会去敲客舍的门领活儿。阿宁也是,他家太忙了,他娘又不能劳累,往地里送水送饭、家里喂鸡扫地只能他来做。

“等下雪了,阿宁就过来了。”隋玉说,“你姑姑今年又赚钱了,等奴隶贩子过来,我劝她买个伺候人的女仆,到时候阿宁就过来念书了。”

“等后天过去,我跟阿宁说。”小崽开心了,他拽着他娘,说:“娘,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能跟别人说。”

隋玉诧异,“也不能告诉你爹?”

“也能吧。”

“好,你说。”

“阿宁还哭过,他的蚕饿死了十九条,之后就把蚕送我了,那天他一直哭,我跟我舅舅送他回去,他哭了一路,他好可怜。”

隋玉点头,是挺可怜,她想起之前进城去看小米,阿宁哄着他叔叔家的弟弟,吃饭的时候都撇不开。

这时她有些心虚,小崽也是跟在隋良屁股后面长大的。

“我舅舅到哪儿了?”小崽也想起隋良了。

“肯定是到长安了。”从关内过来的商队陆陆续续捎回隋良的消息,带着马群进关的商队很显眼,哪怕隋良没托他们捎信,隋玉接待客商的时候问一嘴,或多或少都能听到确切的消息。

隋玉得知的隋良最近的行踪是在秦岭北麓,一个大商队遇到他们,隋良托认识的镖师捎来一个包袱,除了零星的山货,其他都是写满字的木板,报平安的口信只有寥寥几句话,通篇是想他外甥了、想他姐和他姐夫、想家里的大黑狗、想他的枣红马、想猫官……家里的活物死物都让他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