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司立鹤推开治疗室的门,楚音正安然地躺在床上。
Linda轻声说:“睡了好一会儿,应该快醒了。”
从在商场把楚音带走后,不管司立鹤怎么安抚,楚音的情绪一直稳定不下来,有时候发呆,有时候默默流泪,还抱怨有虫子钻进他的耳朵,求司立鹤挑出来。
哪里有什么虫子?
但为了让楚音安心,司立鹤还是装模作样地往楚音的耳朵里吹气。
楚音整夜整夜的失眠,有一天晚上,司立鹤摸不到人,睁开眼一看见到楚音悄无声息站在窗边,魂都要吓散了,第二天就将人送到了Linda所在的心理医院办理了住院。
病房布置得很温馨,都是暖色调的摆件,从窗外望出去就是刚发芽的草地,南巡的小鸟也回家筑巢,生机勃勃的环境有利于楚音康复。
司立鹤向Linda道谢,坐下来握住楚音的手,询问楚音的情况。
Linda一一回复,末了道:“小楚离不开人,多陪陪他吧。”
司立鹤正有此意,已经着手将正在进行的项目转接,也向盛锐提交了停职的申请,报告一层层递上去,正在等待司秦的审批。
Linda走后,司立鹤掀开被子轻轻地将楚音搂到怀里,短短几天,好不容易养得丰润的脸颊又变得暗淡无光。
司立鹤摸他干涩的嘴唇,烙下一吻,低声道:“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楚音眉头皱了起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失焦的瞳孔半晌才定在司立鹤挺立的五官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睡得热乎乎的身躯往人怀里钻。
司立鹤曾经很希望楚音像个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一样依赖自己,可当这样荒唐的愿望成了现实,他心底又说不出的痛意。
楚音动了起来,司立鹤问他要干什么。
他怯怯地看向窗外,嘟囔,“鸟蛋掉下来了。”
司立鹤笑了声,“谁告诉你的?”
楚音小小声地说:“风。”
精神病人总能听见常人无法听见的声音,楚音有时候还会告诉Linda桌子跟他抱怨桌腿太瘦,站得腰疼。
司立鹤哽了一下,没有嘲笑楚音的奇思妙想,扶着人坐正,在楚音期待的眼神中出门绕到院子里寻找掉下来的鸟蛋。
很认真地这里找找,那里找找,什么都没找着。
楚音还抱着腿坐在床上等待司立鹤凯旋而归,司立鹤弯腰捡起一颗白色的小石头晃了晃,配合他演这出幼稚的戏码,隔着玻璃窗说:“找到了。”
继而在楚音灼灼的目光里将“鸟蛋”丢回了树上——树上也并没有鸟窝,但楚音还是弯了弯唇角。
司立鹤去而复返,洗干净手又上了床,安安静静地和楚音依偎在一起。
秦浩还在医院躺着,司立鹤执意护着楚音,秦家要不到人,又知道自家儿子理亏,本想息事宁人,结果司立鹤反手将秦浩这些年的脏事全抖了出来。
警方上了好几次门,秦家到处托人想见司立鹤一面,但谁来劝和,司立鹤的态度只三个字——不可能。
权贵圈子里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秘密,每个人手里多多少少都会沾点灰,司立鹤也未必干干净净。
在旁人看来,他这样的行为太容易树敌,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哪一天他不小心栽跟头也有对家如法炮制地将他一军。
但司立鹤就是这么做了,且没有回旋的余地。
楚音心不在焉玩儿自己的手指,司立鹤看他情绪还算稳定,想给他带个好消息,怕刺激他,说得很慢很轻,“秦浩被警方带走调查了。”
楚音微微一僵,垂着脑袋没说话。
司立鹤看他接受良好才接着往下道:“那天你做得很对。”
楚音这才慢悠悠地仰起脸,很愤怒又很无力地说:“他骂我。”
“我知道。”司立鹤搂紧了他的肩膀,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
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和伤痛,也知道我对你有怎样深深的误解。
如果司立鹤能早一点对楚音说这些话,楚音应当会感激涕零,但眼前的楚音没有太大的反应,事实上,现在他已经很少有歇斯底里的时刻,Linda是很专业又负责的医生,在她和药物的帮助下,楚音大部分时候能保持平和。
所以他并不是很在意司立鹤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对自己的去处也没有太多的期待——既不觉得司立鹤护着他是好,也不觉得被秦家处置了是坏。
司立鹤把楚音的漠然看在眼里,胸口闷胀,半晌转移话题,问他要不要见果果。
楚音瞪圆了眼睛,摇头。
司立鹤很忙,既要料理秦家的事,又要交接工作,其余时间陪着楚音,果果按照楚音留下的信纸所言暂时交托在Alex那里。
出乎预料的是,他提过两次要把果果接过来都被楚音拒绝。
楚音甚至不敢跟果果视频通话,他觉得自己很坏,居然把果果丢掉了,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主人,怎么可以请求果果的原谅?
他钻了牛角尖,自责自罪症状在他身上尤为明显。
司立鹤不忍心苛责一个精神病人在不理智的状态下所做出的不理智行为,更何况那时楚音真的做好了永不再见的准备,给果果找好新家是他在如梦如痴里最后的清醒。
司立鹤低声哄他,拿果果近期的照片给他看,“果果很想你。”
屏幕里,果果趴在地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楚音。
他想到那天出发前果果在笼子里发出的焦躁叫声,那个时候的果果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比他还要害怕恐慌。
果果会恨他的。
楚音一把打掉了手机,钻进被窝里发抖。
司立鹤想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但楚音很抗拒,不肯让他碰。
好吧,学会拒绝也是楚音的必修课之一,所以最终司立鹤连人带被子地抱住了,只让他露出半个脑袋出来呼吸,温声说:“等你什么时候想果果了,我再带你去见它。”
楚音没说也没说不好,在司立鹤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
司立鹤陪了他一个下午,接到了司秦的电话。
停职的申请通过了,但司秦让司立鹤回家一趟,说有点东西要交给他。
司立鹤盯着楚音吃过药才走,带着很复杂的心情去见司秦。
名为叔侄实为父子的二人自从李如莺离世之后不曾如此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交谈。
司立鹤依旧带刺,“如果你也想劝我放过秦浩和陈邵风,那么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司秦将颇有重量的木盒放在桌面,笑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恍惚之间,男人好像又变成了司立鹤年少时熟识的那个幽默风趣的小叔,那时候他还不曾窥探到母亲与小叔的私情,沉浸在合家欢的喜乐里。
司立鹤曾经很崇拜司秦,男人是多么英俊伟岸,就连最古板严厉的基督老教徒也对他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