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暖醺醺的香风,渐渐晕染上她清丽的裙角。

沈顷睁眼时,便看见眼前这一幕。

金色的影涌入窗棂,熹微一层微光,正巧落在少女高翘的鼻尖处。郦酥衣的鼻尖有一颗小痣,平日里用桃花粉盖着,不甚明显。今日她醒来得急,又匆忙赶来见他,忘了涂盖住鼻尖处的那颗小痣。

不过这并没有关系。

沈顷心想,那样一颗小痣,反而愈发衬得她俏皮可爱。

郦酥衣端正坐在自己的身侧,背挺得很直,双手合十着,似乎在为他祈祷着什么。

她祈祷得认真,沈顷也看得出神。

他呼吸微屏着,生怕自己会扰到她。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那笑容浅淡,若隐若现,看得沈顷眸光不由得亦是一动。

再回过神时,她恰恰睁开一双小鹿似清澈的圆眸。

二人的目光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世子爷,您醒来了。”

郦酥衣心中微喜,上半身下意识地朝前倾了倾。

拂面一阵兰花香,男人从被中探出手,攥拳放至唇下,轻轻咳嗽了两声。

也不知是不是风寒未愈,沈顷的嘴唇很白,可面颊上却又多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那红晕不甚明显,他的眼睫扇了扇,不自然地朝一侧偏了偏头。

方转醒,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夫人,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此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她递过去一碗温水。

男人披散着头发,安静坐在榻上。见郦酥衣递过来水,他便乖巧地接过去喝。

日影泛着金边,郦酥衣寻光望去,恰好见着那一道光影不偏不倚地落在沈顷的喉结之处。

他乃武将,身子高大,只用一只手便能很轻松地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他的喉结看上去更是结实,随着温水的吞咽,上下有节奏地滚了一滚。

适才他未醒还好,他醒来了,郦酥衣反而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

少女别过脸,企图将面上的烫意驱散。

喝完水,沈顷的视线斜了斜。

在光影的折射之下,他这才看见,自己腕间多了一个银环。

他成日行军打仗,除去佩剑,身上很少佩戴东西,更罔论眼前这一只银环。

瞧见沈顷眼中疑色,郦酥衣不敢告知他真情,只小声道:“世子,这是我问大师求来的银镯,您若是不嫌弃……可带在手上,保平安的。”

闻言,沈顷的眼神似乎亮了亮。

他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夫人送我的么?”

“嗯。”

沈顷的眼睫动了动,唇角边翘起一尾极轻极浅的弧度。

“谢谢,我很喜欢。”

闻言,郦酥衣也抬起头。

她的眸中亦闪烁着欣喜的亮光:“是吗?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

适才她还在思索,如何诓骗沈顷戴上这一副手镯。

沈顷抬了抬手。

他本想触摸少女微红的脸颊,短暂的思量过后,他还是只用了手指、将她鬓角边的碎发别至耳后。

那只银镯就这般自他腕间滑动,露出其上交错纵横的图腾。

“既是夫人送的,兰蘅怎会不喜欢。罔论日后行军或是打仗,我都会将此物戴在身上。”

他的神色认真,言语更是十分诚恳。

正说着,男人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兰蘅也有东西要送给夫人。”

什么东西?

又是那些金银珠宝、衣裳胭脂么?

郦酥衣赶忙摇摇头,道:“世子已经送给妾太多东西了。”

见状,沈顷也摇头:“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他亲手做的东西。

郦酥衣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只见他从榻上起身,雪白的袖就这般在她身侧拂了一拂。因是对方侧身对着自己,郦酥衣看不见沈顷究竟在找什么,只听见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低一声:

“罢了。”

“怎么了?”

沈顷转过身,正对着她:

“你应该不会喜欢。”

见状,她便忍不住笑了。

“妾还未见到呢,郎君怎知妾身不喜欢?”

也是。

沈顷想了想,终于从身后取出那一物,呈至她面前。

郦酥衣饶有兴趣地低下头。

“这是什么?”

沈顷:“兔子木雕。”

兔子木雕?

她忍不住笑了:“好别致的兔子。”

“是,是挺别致的。”

闻言,沈顷的耳根子烫了烫,他低垂下眼,温声问道:

“你喜欢么?”

郦酥衣抬起眼,恰恰对上那一双温柔的双眸。

鬼使神差地,她点点头。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有多喜欢,只是觉得这玩意儿甚是新奇有趣。

“妾回去将它摆在桌台上,如意见了,兴许会喜欢与它玩耍。”

如意便是她在院中捡到的那只小野猫。

沈顷在心中想。

他的手艺笨拙,能让小猫喜欢也行。

郦酥衣收了木雕,又于他床榻前坐下来。

对于她为何去了万恩山,沈顷心中满是疑问,除此以外,他心底里亦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可还不等他开口问出声呢,院子外头忽然有人急急地唤起“世子夫人”。

闻言,郦酥衣便推门而去,找她的是长襄夫人身边的丫头。

对方见了她,先是颇为规矩地朝她一福身,而后道:“世子夫人,您可叫奴婢好找。老夫人正在前堂,传唤您过去呢。”

听了这话,郦酥衣的右眼皮跳了跳。

前日她与沈顷出了事,二人昏迷的消息传得国公府上下沸沸扬扬。长襄夫人在此时找她,郦酥衣很明白——对方这不是为了安抚,而是要问罪。

她跟上婢子脚步。

郦酥衣这般跟了对方一路,对方也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路。末了,那小丫鬟还是好心地提醒道:“老夫人今日面色不大好,世子夫人一会儿去了前堂,在老夫人跟前可得小心些,切莫说错了话。”

郦酥衣点头,“多谢。”

那婢子摇头,道:“夫人客气了。您不必谢奴婢,平日里世子爷对下人们多有照拂,奴婢也理应在老夫人那里替您说上几句话的。”

沈顷确实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臣子,好将军,好主子,好丈夫。

郦酥衣不禁担忧地想,如若大家知道,他们一向敬仰的世子爷,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身体里一直蛰伏着一只可怖的野兽,那该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她不太敢往下想,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能有什么办法不着痕迹地将沈兰蘅除去。

或者,她能在沈兰蘅的魔爪下活到真相大白之时。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她已来到了前堂。

老夫人正在堂上坐着,听见了响声,面色不善地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郦酥衣想起走在路上时,那婢子同自己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