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
沈顷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
阅罢眼前话本,他登即便唤来魏恪,前去通阳城,去搜集相关记载。
通阳城是距西疆最近的城郡,几人也隐隐期待着,魏恪此次出行,能够有所收获,更能够解开当年的诸多谜团。
魏恪是个忠心的下属,向来都很听沈顷的话。
对于沈顷交代的任务,他从来都是只做结果,不问原因。
萧瑟的寒风寸寸转暖,这一场春雨,再度落向西疆的大地。
郦酥衣自幼畏寒,即便是初春时分,帐中的暖炭仍接连不止。顾念着好友宋识音的身体,她特意问沈顷在自己军帐旁又支了间帐子,将识音安置进去,又将婢女素桃暂时分派过去,作为照应。
军营中的医官大多管的都是男人的事,糙得不行。郦酥衣便亲自上阵,每日分别做上两副药。
一副是给自己作养胎用,另一副,则是为识音准备。
对方前几日方堕了胎,亟需调养身子。
魏恪再将一批话本自通阳城带回来时,郦酥衣正在小灶房中熬药。
水沸腾烧开,扑面是苦涩的草药香气。
便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响。
她下意识以为是玉霜,或是素桃。
“魏恪回来了吗?”
郦酥衣头也不回,道,“这一碗是为识音熬的药,待会儿我要去沈顷帐中,你替我将药给识音送去,再看着她服用下。”
这些天天气回暖,春风和煦,偌大的灶房中更是一片燥意。她一边微微弯身倒水,一边同身后之人吩咐着。就如此嘱咐少时,却迟迟得不到身后之人回应。
郦酥衣心有疑惑,转过身去。
只见灶房的门微敞,有日光倾泻进来。一片金灿灿的日影,笼罩着的,正是一具男人的身形。
她面色顿住,下意识蹙眉。
“苏墨寅?”
想起识音,少女眼神登即愣了下来。
“都说这君子远庖厨,苏世子现下前来,是为何事啊。”
她的目光清冷疏离,语气自然也不算好。但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情绪,那一双桃花眼望过来,紧紧盯着正端放在灶台上的药碗。
药碗中,汤药黑黢黢的,正朝上悠悠冒着热气。
再开口时,一贯张扬恣意的苏世子,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恳求。
他道:“夫人有他事,可否……可否将这一碗药给在下。在下替夫人……将汤药送过去。”
说这些话时,苏墨寅神色闪烁。郦酥衣知晓,他这是在恳求自己,给他一个与宋识音见面的机会。
识音本就不愿见他,郦酥衣又怎会将药碗给他?
少女冷冰冰拒绝。
见状,苏墨寅更是苦苦哀求。
这几日他消瘦了许多,如今面对郦酥衣时更是声泪俱下,简直好生可怜。
她漠然地侧身,向外唤了声:“素桃。”
一袭粉衫子的少女推门走进来。
素桃性格清冷,面对灶房内情景,亦是处变不惊。她袅袅福身,朝着屋内二人恭敬地唤道:
“夫人,苏世子。”
郦酥衣:“将药端过去,看着宋姑娘喝下。”
素桃:“是。”
婢女两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目不斜视,绕开苏墨寅。
郦酥衣亦冰冷侧身,与对方擦肩而过。
“吱呀”一声门响,隔绝了男人所有的念想。寂静无比的灶房中,只余些许柴火燃烬后的焦灼气息。
苏墨寅面色灰败。
当她来到沈顷帐中时,对方正如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翻阅着魏恪自西疆带来的书。
帐口掀开,扑面一道熟悉的馨香。
桌边那一袭雪衣之人抬起头,只见少女步履平缓,掀帘而来。
她身后,暖融融的金芒散射着和煦的光,金灿灿一层落下,落在她清丽的衣肩上。
沈顷放下书卷,温声:“衣衣。”
“郎君,”郦酥衣走过来,问,“您看得如何了?”
此次魏恪自通阳城归来,总计带回了三十六本书卷。
沈顷道:“约莫看了有二十卷了。”
还剩下大约一半。
郦酥衣走至桌前,站在男人对面,纤柔的手指翻开其中一本。
殊不知,便就在她右手翻过其中一页时,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忽然变了神色。
他眸间情绪微变。
再抬眼时,身前依旧是馨雅似花的香气,以及飘忽入帘的、满室的春光。
书香与少女身上的馨香混杂在一起,直教人一阵心旷神怡。
郦酥衣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
少女捧着书卷,翻看了少时,忽然攥住他的手道:“这些书卷之上的奇闻异事虽多,却未有只言片语有关那年幻日之事。也不知双生子之事乃前一人杜撰,还是有人故意在捂嘴、抹杀当年那件事所留下的痕迹。”
她言语缓缓,说罢,刻意候了片刻,却迟迟得不到身前之人的回应。
郦酥衣不禁抬起头望去。
身前是一沓沓书卷,堆积成小小的山包。
那人正坐在“山包”之后,此刻却并未垂首翻读,那一双眼反而是透过沓沓书本,落在郦酥衣身上。
他目光定定,凝望着她白皙清艳的脸颊。
郦酥衣下意识:“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她的手正搭在男人手背上,话音刚落,又被对方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微凉。
郦酥衣这才反应过来,就在刚刚,身前这具躯壳里,又换了另一个灵魂。
沈顷不会用满带着占有的眼神去看她。
沈兰蘅攥着她的手,追问:“你适才在说什么,什么是当年幻日之事,什么又是双生子?”
说这话时,男人手上力道并未松,郦酥衣下意识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
她稳下心神,尽量忽视手背上的温热,同他讲述了一遍当年之事。
严格来说,是话本上的“当年之事”。
便就在提起兰夫人时,郦酥衣敏锐地捕捉到——沈兰蘅的神色似是微微一变。
她挺直了上半身。
“你还记得兰夫人?”
春风略急,轻轻吹动帐帘,几许阳光就这般照射了进来。不知是不是郦酥衣的错觉,就在她追问的这一刻,沈兰蘅面色竟白了一白。
那一双清澈美艳的凤眸之中,似有情绪汹涌起来。
雪衣之人顿了一顿,须臾,不答反问:“你问的可是兰雪衣。”
兰雪衣?
郦酥衣眉心微颦,道:“这是何人?”
春风温中带寒,将他的眼帘掀了一掀。沈兰蘅鸦睫微动,声音平缓:“她是我的母亲。”
一瞬间,似有一道明白的电光,就此劈向郦酥衣的脑海。
少女面色煞白,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沈兰蘅,你还有关乎兰夫人的记忆?”
男人神色恹恹,极为不耐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