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军帐之外,宋识音声音清脆,穿过迷蒙的夜色。
“衣衣,你在里面吗?”
她不知帐内发生了何事,更不敢轻易上前闯入,便寻了个由头,开口道:
“这几日,我觉得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心中惦念家里人,我想先行回京,特来此处与你告别。衣衣,你如今在帐子里吗,可有歇息下了,可否……与我见一面?”
宋识音生得高挑,因是体虚畏寒,她裹着厚厚的衣。莹白色的月光落在少女肩上,又于她身后拖长。
她久等不到郦酥衣回应。
却能听见,自军帐内所传来的窸窣声响。
心中担忧友人,终于,宋识音按捺不住,掀帘入帐。
只一眼。
清莹月色流淌,这一片夜光映照之下,她看清楚面前这等骇人的景象。
不知为何,帐内并未点灯,原本昏黑的帐中有月光照射进来,素衣少女被男人紧抱着,地上多了一滩血迹。
“沈、沈世子……?”
宋识音先是一怔,继而拥上前。
“衣衣,你怎么了?衣衣?!”
月色之下,郦酥衣双唇极白。
沈兰蘅更像是丢了魂儿。
他同样瘫坐在那里,失魂落魄,直到听见宋识音这一声唤,才猛然回过神思。
他抱着怀中几近晕厥的少女,衣上、手上亦沾了些血。
军医尚未前来。
便就在二人心急如焚时,忽然听见自帐外所传来的匆匆脚步声。
急忙掀帘,来着不是孙军医,竟是魏恪。
他步履匆匆,在帐外跪拜。
“将军——”
见他神色,听他语气,似是遇见了什么极紧要之事。
只是宋识音在一侧,魏恪不便开口。
见状,宋识音亦极识眼色,虽是心中担忧,她仍朝帐内一拜,继而避嫌般地退至一侧。
魏恪这才开口道:
“将军,玄临关传来急报,西蟒人来犯,来势汹汹!”
好不容易消停了有些时日,西蟒人狼子野心,再度对玄临关口虎视眈眈。玄临关乃是大凛与西蟒接壤的要塞之地,断然不能丢弃。
而此番,西蟒贼人则是派遣大批精锐,欲一举攻破玄临关!
事关紧急,魏恪的话亦说得急。
沈兰蘅却像是未听见他所说的话,一双眼全落在郦酥衣身上。
魏恪心中不免着急。
这西蟒人都打到自家门口了,他怎还这般失魂落魄,不曾上心?
“将军可要前去带兵应敌?”
亲自带兵应敌?
沈兰蘅目光动了动。
他紧紧攥住身前少女的素腕。
军医得了令,乌泱泱地赶过来。
他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将正昏倒过去的郦酥衣抬上软榻。
沈兰蘅心中担忧,无心玄临关之事。
他并不想亲自领兵,只想此刻,守在妻子身侧。
见状,魏恪急忙唤道:“将军!”
玄临关断不能丢!
玄临关破,则西疆破;西疆破,则大凛破!
沈兰蘅紧盯着床榻上面色雪白的少女,将指尖捏得愈发青白。
便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心中忽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之间,竟叫他鬼使神差地道了句:“备马,取剑来。”
魏恪一怔,面上由忧转喜。
他忙不迭唤身后将士,为大将军备良马取宝剑。
帐帘之外,今夜风声飒飒,鼓动人心。
临行之际,男人上马,心有不舍地朝帐中榻上回望,目光中分明写着留恋。
终了,将军一身银色甲胄,腰佩长剑,于深深夜色间挥鞭远去。
马蹄声飞快,宛若振奋人心的鼓点。军帐之中,宋识音循着沈世子临行前所交代的话,于帐内照拂着正昏迷不醒的郦酥衣。
好一番折腾。
她的血虽是止住了,可人却仍未醒来。
银星如漏,天光昏黑,无边的春风里,长夜愈发幽寂萧索。
宋识音抬手,屏退周遭军医。
一碗药喂下去,身前少女非但不见好转,反倒还发起了高烧。
见状,正坐在床榻边的宋识音愈发慌张。
她想起沈世子临行前所交代的话。
若是遇见什么军医无法解决的棘手之事,带上沈世子所给的信物,去通阳城找长襄夫人。
略一思量,宋识音掀帘,唤来长襄夫人。
“快备马车,我要送衣衣去通阳城!”
马车之上,风声猎猎。
初春仍有些泛寒,时不时有料峭的寒风穿过车帘,吹拂进来。
宋识音担心怀中之人受寒,解下身上那件厚实的氅衣,披在郦酥衣身上。
透过夜色,宋识音隐约见着,怀中之人的眉心似乎动了动。
她忙低下头去,在郦酥衣耳边唤:
“衣衣,你还能听见吗?你哪里难受,还疼不疼?”
郦酥衣眼前一片昏黑朦胧。
像是有一团沉沉的雾气,紧紧压住自己沉甸甸的眼皮。她嗓子眼里又似是堵住了棉花,叫她既睁不开眼,又发不了声。
她只能听着,有人拨开浓雾,于自己耳畔轻声。
“衣衣,衣衣……”
“你可是还疼,你哪里疼?”
“郦酥衣?”
恍惚之间,她的耳畔骤然换了男声。
那人声音遥远,浸着寒,似是步步而来。
“郦酥衣,你在怪我吗,你在恨我吗?”
男人声音冷澈,竟还带了些残忍的笑意。
“你是该恨我,该怨我。但这又如何呢,又能如何呢?我杀不了沈顷,沈顷也杀不了我。只要他的念想存在一日,我便存活一日。我便是他,他便是我。”
“我是他的灵识,是他念想之中的一部分。他是沈顷,我也是沈顷,我是镇国公府尊贵的世子爷,是大凛的定远将军。郦酥衣,我是你的夫君。”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郦酥衣,自那一纸婚书定下,你既是沈顷,也是我的。你的人,你的心……你浑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郦酥衣,你属于他,也属于我。”
身前一双狭长的凤眸,那人身上带着本不属于他的兰花香气,倾压下来。
寒夜之中,少女手脚彻寒。她双肩打着抖,下意识去躲避对方满带着占欲的气息。
那人的吻,自她唇瓣一路沿下,辗转流连于郦酥衣的下颌、锁骨、颈窝……
再一路落下。
吻意生烫,朦胧之中,少女身形颤抖着,眼前忽尔又转至沈家祠堂。
恍然间,郦酥衣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沈家祠堂里,那人紧押着她,逼迫她去直视那一樽樽牌位。
沈兰蘅手指白皙有力,紧捏着她的下巴。
“我是沈顷,沈顷亦是我。这是沈家的列祖列宗,更是我的好祖宗。”
“你是他的妻子,亦是我的女人。今日便就要各位祖宗亲眼看着,我兰蘅如何将你迎娶过门。让祖宗们都见证见证,你是我的妻,郦酥衣,你此生此世,势必都要与我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