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心软

韩邺闭了闭眼。

在跟凌屿洲回凌霄阁后,生活反而比从前更自在些。柳彬郁不止向凌屿洲请教,有时候也会跟他切磋,二人私交算不上坏,除去和凌屿洲有关的事之外,他对这人也没什么意见。

而自己每次找凌屿洲,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一旁看他临帖,也会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他隐隐觉得凌屿洲对自己是有些宽纵的,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能得到。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和朋友、后辈有区别吗?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方向一开始就不对,也许再多努力都会被定在这个位置上。

他不甘心只在这种位置。

在意识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冥冥之中就有种感觉告诉他,合该如此。

这个人,这一生,自己已经等很久了。

不止二十六年。

所以放手、旁观、沉默……都不可能做到。

他想要区别再大一些。

怎样才能发展成喜欢。

“……”

手上的镯子早已再次亮起,聚灵部位被撕扯的感觉也十分鲜明。

丹田,识海,经脉,到处都蔓延着近乎麻木的痛,体内灵力已经掉到极低的水平,体验比修为停滞的那十年还要滞涩,可凌屿洲在他背后画法阵时,指尖的温暖触感又太让人依恋。

心甘情愿。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渴求难以宣泄,却也再难压制……

凌屿洲指尖微收。

他对四周灵气的感知极为敏锐,此时发现其浓度有下降的趋势。

同时,韩邺体内的灵力水平也已跌破筑基,变成练气大圆满的强度。

灵力越是接近枯竭,经脉里的涩痛就越明显,好在修士身体强大,短期内缺少灵力并不伤及根本,等灵力倒灌后便能恢复如初。

他感觉韩邺已经浑身脱力,便操控着神魂将玉镯悬在空中,以固定韩邺的手腕,防止人彻底滑下去。

“前半部分要结束了,接下来是灵力倒灌,”凌屿洲提醒道,“经脉一开始会比较胀。”

话音落下没多久,凌屿洲便看见青年肩背明显起伏几瞬。

然后是对方深呼吸的声音。

凌屿洲最开始以为这是在做准备,却没想到韩邺下一刻微微起身。

因为是坐在凌屿洲身上的,他这么一起来,视野就比凌屿洲要高些。

凌屿洲看着他翕动的薄唇,说话声尚且带着点喑哑:“我们……可以接吻,这样就、又多了一个运输灵力的窍穴……

“双修的效果可以更好。”

凌屿洲:“……”

他不免凝眉一瞬,看向韩邺的目光依旧朦胧温和,底下却有隔着层雾的探究。

韩邺只和凌屿洲对视了片刻,随后便略微垂下视线,将注意力聚焦到形状姣好的朱唇。

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呼吸之灼热近乎将躯体焚尽,韩邺强行克制自己胸膛起伏的幅度,不想再露出端倪。

心里的两方杂念相互拉扯,难以削减的欲/望让他憋得眼眶微红,不太想承认的心虚和后悔却在同一时间自我谴责。

凌屿洲将青年神色变换的细节尽收眼底,开始对此番细节感到一种熟悉。

他看着这双有些湿润的眼睛,想到从转生镜中出来的时候,自己曾将三指搭在对方腕上探脉。

急促,鲜活。

而如今,青年虽在极力克制,却忘了自己勾在凌屿洲腰上的双腿。

这双长腿曾把不少前来挑衅的对手从擂台上踹下,那时候的力道放肆且粗暴,此刻却也因难掩的不安而无意识收紧。

再往前,演武场上,擂台之下,目光轻掠。

银杏林中吹埙,前世今生,湖畔溪边,人影重叠。

现在的韩邺,当时的韩邺,三千年前的尘业,千般万般境地不同,目光神情却何其相似。

凌屿洲缓缓吐出口气。

“……”

只静默半晌,室内的灵气浓度便已进入骤降阶段。

韩邺体内灵力掉到练气中期。

——不能再拖了!

“先转换心法。”凌屿洲言简意赅,之后的事之后再说,至于通过接吻渡灵力……

即使是为了效果,抛去那些与情爱相关的思虑不管,也不能再最开始倒灌的时候采用这种方法。

双修固魂的本质是以双修之法借韩邺体质聚灵,再将灵力运转于自身,加强躯体与神魂的联系。

在这种双修状态下,韩邺的聚灵体质会被刺激到平日里达不到的极限程度,吸收的灵气也格外多,远超他自己修炼时所能提取的量。

因此,习惯平日灵力浓度的经脉会难以承受倒灌回来的灵力。

保持现有姿势都很艰难,何况再添一个窍穴?

很可能经脉寸断的。

韩邺点点头,喉咙里艰难溢出气音,是对那句“先转换心法”的回应。

他这时候已经不太敢看凌屿洲。

对方神色有些变化,总之却还是平静,在韩邺混乱狂热的心绪之下,反而被衬出几分冷淡。

韩邺尽力沉下心,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干涸的经脉上。

罡风再次席卷卧房,原本灵气稀疏的地方多了迅速向外扩散的灵力波动。

“!!”

韩邺呼吸猛地变重,同时咬住自己下唇。

因干涸而脆弱的经脉迎回加倍的灵力,随之而来的,是经脉几乎要爆开的胀痛。

凌屿洲看着略微坐起些的青年身体一颤,迟疑半晌,飞速抬眸一瞥,最后还是搂着自己脖子伏了回来。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随即却发现韩邺并不像之前那么老实。

看似是将下巴抵在自己肩上,可几秒过去,居然有往自己下颌角蹭的趋势。

把控着灵力回流的速度,韩邺周身的灵力波动又开始上升,在后半段开始的那个瞬间便跃至筑基大圆满,凌屿洲略微控制了下,攀升节奏才不至于特别快。

对韩邺而言,最开始那下实在太过,他大脑直接空白一瞬,几秒后缓过来还觉得识海在震。

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忍不住想再靠近凌屿洲一点。

但……为什么不提关于亲吻的事?

韩邺难免想到他见凌屿洲的第一面,他们后来在山间洞穴里有过断断续续的交谈,那时候,凌屿洲就是这样——不管自己抛出什么话题都会避开,半点信息都不透露,将主导权牢牢把握在手。

思绪蔓延到这里,韩邺懵了一瞬,某个最难以接受的可能浮现于脑海。

明明有在下一刻告诉自己不去想,意识却仍朝这口深渊坠落。

……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所以想回到原点。

猜想一经出现便再难打消,剧烈的酸楚如同海啸,呼吸间将他完全浸没。

绞痛与空洞的两种感觉同时出现,就好像某个经过百般算计、最后被硬生生刻进宿命里的东西有了完全相反的意图,随时准备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