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晨光熹微,秋露深深。

喧闹的城市尚未苏醒,黑色的迈巴赫已经驶入高架。

郁楚倚靠在座椅上,神色分外疲惫。

“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文辞递给他一盒牛奶,顺手拧开了瓶盖。

郁楚接过牛奶,道了一声谢:“昨晚看了电影,睡得比较晚。”

他虽然在笑,可这抹笑意却无法盈入眼底。

文辞猜测他心情不好,问道:“怎么突然想离开?和小白吵架了?”

吵架?

如果有些事可以用吵架来解决,他倒是愿意把事情简单化。

这个世上能困扰人的东西大多与钱、权、色脱不了干系。

两年前他被钱困扰,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两年后他同样被钱困扰,在这条不归路上苦苦挣扎。

却不料途中竟糊里糊涂地撞进了梁絮白的怀里,难以脱身。

他和梁絮白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后来因为一个孩子的出现,又不得不任由这个错误继续蔓延。

以至于到了最后,覆水难收。

他从诱人灵魂的金山坠入吞人心智的欲.海,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纠缠不休。

是风花雪月,亦是刀山火海。

或许梁絮白真的喜欢他,但是他的喜欢,毫无疑问与郁楚这副怪异的身体密切相关。

与其到最后色衰爱弛,还不如及早脱身,用时间来疗愈彼此。

郁楚捧着牛奶,许久之后才摇头否认:“没有吵架。”

文辞正要说点什么,视线一瞥,发现郁楚低头时露出了印在后颈上的两枚红痕,于是更加确认了他和梁絮白在闹别扭,“你就这么走了,他没有拦你?还是说……你偷偷跑出来的?”

郁楚勾了勾唇,说道:“文老师,我们聊点别的吧。”

眼下日光尚未破云而出,天际依旧蒙着一层苍色。

文辞瞧他一脸疲态,便终止了这个话题:“你睡一会儿吧,我车上备有食物,醒来随时可以吃。”

“好,谢谢文老师。”郁楚的确困倦不堪,昨晚和梁絮白做了很久,天未亮便离开了清月湾,转而搭上文辞的车,随他一起前往江城。

精神不佳时,胎动便有些频繁,郁楚不露声色地侧了侧身,掌心贴在肚皮上,似是在安抚躁动的小家伙。

直至胎动结束,紧绷的肚皮适才得以舒缓,他合上眼,将抱枕贴在腹部沉沉睡去。

从渝城开往江城几乎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好在文辞这辆车是商务型,空间宽敞,座椅可调节,足以避免长途久坐带来的不适。

这一路上郁楚几乎都在补觉,文辞闲来无事便打开iPad戴上耳机看剧,直至穿过武陵山隧道、来到施州时,郁楚才淡淡地开了口:“文老师,让司机在这儿下高速吧。”

文辞摘掉耳机,投来不解的目光:“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你不随我去江城?”

那日文辞向郁楚发出舞台剧邀请时,郁楚已经拒绝了,他并非不愿参演,而是身体实在不允许。

此番搭乘文辞的车,旨在去江城待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突然想在这里停下,他能给出的解释便是“兴致使然”。

郁楚笑了笑,说道:“施州环境不错,我打算在这里安安静静住一段时间,等文老师你忙完下个月的舞剧,我再来江城拜访。”

文辞没有继续相劝,于是吩咐司机下了高速,将他送去城区。

答谢文辞之后,郁楚又对他说道:“文老师,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文辞扬了扬眉:“请说。”

“如果……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行踪,希望文老师能替我保密。”郁楚说这话时,视线投向了旁处,似是在逃避什么。

文辞轻笑:“还说没吵架?”

郁楚垂眸,陷入了沉默。

文辞不再逗他,转而与他道别:“我走了,你保重,有事可以联系我。”

两人分别后,郁楚寻了一家环境清雅的民宿客栈落脚,傍晚时去营业厅重新办理了电话卡,然后注册一个新的微信号,用来联系郁湘。

梁絮白看见纸条上的留言后愣了许久,他不信郁楚真的离开了,将别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却始终不见郁楚的身影。

情急之下,他猝然想起应该给郁楚打个电话。

说不定楚楚心情不好,又去了图书馆。

一定是这样的。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机械的女声。无论他重拨多少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吗?

梁絮白惊慌失措,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思绪一片空白。

恍惚间,他回想起纸条上的内容,旋即又去衣帽间检查了一番,竟惊奇地发现郁楚的所有衣物都原封不动地挂在衣架上,甚至连睡衣都没有带走。

这么说……他并没有离开?

梁絮白这样宽慰自己,可是不安的感觉却在心间疯狂蔓延,几欲令人疯狂。

郁楚从昨天开始——不,应该说这几天都有些反常,而昨天正好是极限。无奈他色欲熏心,沉浸在对方给予的温柔乡里,全然忽视了郁楚的异样。

梁絮白呼吸急促,胸口窒闷不堪。

那条留言,说什么痴迷肉.体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郁楚为什么要留下这句话?难道他认为我只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

「梁絮白,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我吗?」

他为什么要用“再”这个词?难道他以前问过我?

所以……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浓烈,梁絮白懊恼地啐骂了一声,旋即奔往楼下。

张姐已经做好了早餐,见他大步踏下楼梯,便招呼道:“三少爷快来吃早餐。诶——楚楚呢?他没起床吗?”

听见“楚楚”这两个字,梁絮白心头一紧,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哑声说道:“他没在家。”

“没在家?大清早的能去哪里啊?”张姐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梁絮白拿着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驱车前往郁楚曾经居住的那个小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便不断地拨打郁楚的电话,可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无法联系。

他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连绿灯亮起也未察觉,直到后方司机不耐烦地鸣了笛,他才松开刹车快速前行。

车辆驶进小区后,梁絮白驾轻就熟地乘坐电梯来到那套房间外,一边叩门一边喊:“楚楚,楚楚开门,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别不理我。”

“你开开门,我求你了。”

砰砰的叩门声和呼喊声一同回荡在楼道里,很快便吸引了另一家住户的注意力。

“小伙子你喊啥,里面没人住,叫魂呢?”隔壁家的老太太站在门口,非常不客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