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的名字是——
奥古斯都比哈维想象中要老的多。
他的面颊和眼眶都深深的向下凹陷,脸上的皮肤松弛,长着许多老年斑,眼袋有些发黑,牙齿也不全。
他身上披着紫红色边的白色托迦长袍,但因为过于瘦弱,那长袍并没有被撑起来,而是软塌塌的落在奥古斯都的身上。哈维仅需一眼便能断定,这位曾经的英雄,如今的身体甚至比普通的老人更加虚弱。
他就是奥古斯都——
当年,经过连绵的战争,将军出身、战功赫赫的屋大维几乎已经成为了罗马的皇帝。
但是,罗马仍然不愿像是推罗或是埃及一样,接受一个专制君主。于是屋大维便很聪明的解散了军队,然后进行选举——原本的军队是无法参与投票的。
于是屋大维以绝对优势当选执政官……即罗马共和国的最高行政官。
而在波斯人撤退之时,他在元老院发起行动之前,抢先在官方场合表态要还政元老院。民怨数日之间形成鼎沸之势,最终被他控制了一半的元老院,顺理成章的拒绝了他的请求,还授予他对西班牙、高卢的统治权——此为罗马兵力最富的三省。
而他“奥古斯都”的称号,也是在那时得到的。这个称号意味着持有者拥有超越人类的权威,并且任何章程皆不能对其地位性质定义。
——实质上,他就是罗马的皇帝。
然而,奥古斯都的目光却意外的明亮而平静。
仿佛有无色温热的火焰在其中燃烧一样——那是比少年人更加灼烈的热情,比中年人更加醇厚的智慧。仅仅只是凝视,便会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心脏。
那眼中的火光,近乎已经有月面法老十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一左右的烈度了。若非是哈维曾被耶稣眼中的火光震慑过,他如今想必已然开始瑟瑟发抖了吧。
“你……很不错。”
深邃的老人开口问道,语气十分轻松愉快:“我还记得当年西班牙的使臣。他在我面前几乎吓的连裤子都湿了。”
闻言,和他共处一室的大臣们哄堂大笑。
“别紧张,阁下。虽然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快一周。”
奥古斯都随和的说道:“但我想,我们的关系不应如此难堪。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我也知道,或许你们发起战争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在你们看来也是正义的……毕竟正义不像是太阳那样唯一,而是如星星那样。星星在天空数量繁多,并互相抵消光芒。”
“奥古斯都大人,在下有要事汇报。”
不等哈维说话,之前带路的传令官便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
奥古斯都和煦的点了点头:“说吧,小阿格里帕。”
“是。之前问询的时候,我们得知……埃及人那边以为是我们先挑起的战争,所以才会突然发难。”
“……哦?”
奥古斯都微微一怔,看向哈维:“能详细的说一下吗,信使阁下。”
“那是在一周前发生的事,大人。”
哈维也意识到了什么,详细的说道:“有三位罗马士兵试图乘船潜入亚历山大港刺杀执政官,却被法老卫队当场抓获……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证明身份的印鉴。同日,还有三座村庄被船只偷袭,死伤者众多。幸存者声称,袭击他们的船只上挂着罗马人的旗帜。”
“信使阁下。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奥古斯都眨了眨眼,语气平缓了下来:“如果真的是我派了士兵过去刺杀执政官……那么我想,我应该会把他们打扮成推罗人。哪怕我认为法老多疑,而故意让他们带着我们罗马士兵的印记过去,但是袭击普通人的村落,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呢?一个国家的敌意?”
他扬了扬手中打开的羊皮纸卷轴,以能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轻轻说道:“你们的法老……嗯,应该是亚历山大七世了吧?那位阁下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信上对我说了这件事。还好这还不算太迟。”
……他不知道亚历山大王朝的统治已经结束了吗?
哈维微微一愣,却也聪明的没有去纠正奥古斯都的话。
“但是,就信上所言,要赠送给我三分之一个埃及作为礼物这件事……我还想听你仔细的说一说。”
奥古斯都平缓的问道:“你们的新法老,究竟是有什么想法?”
“……什么?”
将三分之一的埃及赠送给奥古斯都?
哈维整个人都蒙了。
为什么还没有开打就投降割地?
这不像是耶稣大人会做的事……而且最关键的是,哈维在临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耶稣说过这事!
哈维的第一反应是,奥古斯都在诓自己。
“哦?难道你们的法老没有跟你说吗?”
奥古斯都轻笑出声,周围的人也跟着他一并笑了起来。
但在不怎么友善的哄笑声中,哈维却只是沉默的从怀中取出了第二个卷轴。或许是因为手心出汗的原因,他感觉到这枚卷轴格外的冰凉。
“那是什么?”
奥古斯都眼尖的发现了他的动作,立刻出声问道。
哈维平静的回答道:“法老说,这是对您提出疑惑的解答。他说如果您有疑惑的话,就让我读给您听。”
“好。那你读吧,我听着。”
奥古斯都干脆的点了点头。
哈维向他道谢,随后慢慢摊开卷轴,轻声诵读。
“尊敬的奥古斯都阁下。我是埃及新一任的法老,在此向您致敬。”
“我相信,阁下一定对我之前对您提出的议和条件感到不满。当然,我想这是很正常的,任何人突然向外人、甚至是曾经的敌人示好,受到戒备和警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诚意。我将为两国带来和平、以及更为昌盛的未来。”
“战争是不好的事,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比它更能大量产生无意义的死、无益的死和无谓的死了。毫不自夸的说,若是有人能对于断绝埃及与罗马之间积累数百年的仇恨,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希望阁下能够理解。历史的转变往往都在一瞬之间,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过后才去回顾……很少人能够知晓,‘此刻’就是产生巨大历史变迁的那一瞬间,更少有人能够用自己的手来定夺这一关键的时刻。”
“而如今,便是那个最为伟大的时刻到来之时——”
哈维读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手,摸到了卷轴尽头的一枚锋利的冰刺。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嗡的一下炸开,哈维立刻明白了一切。
但他良好的素养让他没有露出任何紧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