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佟老师,我错了!

棚户区街角的报刊亭陈阿大已经守了四十多年,这些年生意每况愈下,最近倒是多赚了一些,全赖前几天本市发生的爆炸新闻。

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份报纸,陈阿大见状拍拍封面赶紧介绍:“咱们烟城的豪门恩怨,博源外贸二房家的正头少爷与外头娼妓生的私生子争遗产,那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子不知怎么想的,把全部身家都给了外头的私生子。”

陈阿大嘿嘿一笑:“我琢磨着呀,肯定是外头小娼妓的功夫好。”见客人冷了脸,他赶紧又说,“这么分配财产,原配夫人和儿子不干了,一生气要把私生子从楼上推下去,也算那个私生子命大,被一个搞什么天文观测的人,用望远镜看到,然后又被去天台散心的房客救了下来,现在网上都是那母子俩行凶的视频,咔,银镯子一戴,蹲笆篱子去了。”

陈阿大啧啧了两声:“你说这私生子也是命好,那么多的钱怎么花得完呀?”

干净漂亮的手指偏移,拿起了一份《财经日报》,陈阿大收了钱还不忘推荐:“我这儿还有更花边的小报,都不敢摆在面儿上卖,爆的料那叫一个劲爆,说博源外贸现在的当家人冯少川,不是他爸亲生的,吓人不吓人?要吗?六块钱一份。”

年轻文雅的顾客眸子一掀,目光冷冰冰的。

陈阿大也是街面上混了半辈子的,惯会看人脸色,讪笑两声:“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爱看八卦,不买没关系。”

手机扫码的声音忽然响起,胸口别着签字笔的顾客轻声道:“六元是吗,转过去了。”————推开公司的门,气氛不似常日,缺了晨间未至工作时间的轻松,多了清清浅浅窥探打量的目光。

见佟言进门,有人与他招呼,空了些时日的工位上也站起一人,低声道:“佟哥。”

佟言顺着声音望过去,那人却避开了目光,鸦羽低垂。

迈步走到窗边的办公桌前,佟言口气如常:“冯嘉,你把最近一年的假期都用光了。”他看向人事,“以后冯嘉再请假,至少让他请大家三天的咖啡。”

胖胖的人事专员站了起来,笑着说:“遵旨!不过我要换成奶茶。”

有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嚷嚷:“还要转角街口的那家小哥哥亲自送来,我哈他很久了。”

“我不要什么咖啡奶茶,我就要冯嘉的一张签名照,我女儿看到网上的视频,忽略了所有,只看到冯嘉帅了,哭着喊着长大要嫁给视频中的小哥哥,我想这不巧了吗,老妈我正好能尽上点绵薄之力。”

众人大笑,眼中皆是一片温色。

冯嘉也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却听到指节扣响在桌上的声音。

佟言假意冷脸:“冯助,等会儿再笑,落下的工作尽快补起来,必须保质保量。”

“好的。”阳光穿云而出,落在冯嘉的笑容上明媚生辉,“保证完成任务!”

佟言点点头,步入办公室前目光一斜,看到饮水机上的水已经换过了。

自那日天台事件之后,桶装水每日更换,盛屿却再未现身。

是了,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佟言落下眸子,回手关了门。

暗夜中混入几声低咳,声音苍老。

手掌探出被子,在床头胡乱摸了几下,才碰到台灯的链子。

一拉,昏黄的灯光破开夜色,映亮了一张经过岁月千刻万凿的沧桑面容。

枯枝一般手刚刚搭上水杯,却骤然停下了动作,随即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手指一抖,水杯倾翻!

强健的手臂迅速而出,在桌子的边缘接住了即将翻倒的水杯。

杯子被慢慢放进老迈的手中,带着压迫感的低沉男音也缓缓而出:“外公怎么这么不小心。”

片刻之后,杯子又被重新放回了桌面,落杯时发出重重的声响,历经风雨的声音带着残存的威严,斥责道:“你不是躲着我们吗?怎么现在敢露面了?”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向前探了探身体,尤似乖顺的声音里压着冷意:“之前不方便。”

“现在方便了?”

男人点点头,明知故问:“外公这么急迫地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需要孙男嫡女摔盆打幡呢。”

“你!盛屿!你竟然能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简直倒反天罡!”

盛屿轻声一笑:“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的我如果有哪里令你不满意,外公,你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你!”枯木一般的手指指着盛屿的鼻尖儿轻轻抖动,好半晌儿,手指蜷回掌中,老者的声音又平稳下来:“我与你计较什么?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们是祖孙,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总比外人亲近。”

老人一派掌控事态的高深莫测:“你进监狱不就是为了躲避债务,不帮我们还钱吗,这些小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骗不了我的。”

盛屿笑道:“知道骗不了外公,不过我还不至于单纯为了你们浪费两年的时间。”

暖黄色的灯光中裹了一束火焰,盛屿点了烟:“我与冯鸣谦关在同一个监区。”

最近博源外贸的事情闹得无人不知,老人一凛:“我早该想到的,你这个人的目的性永远不会那么单纯,是你……杀了冯鸣谦?”

烟雾中藏着的冷淡声音,缓缓散在老人耳边:“我没傻到让自己背上人命,只不过引导着冯鸣谦在立遗嘱的时候,将财产都给了他那个私生子。”

“冯家老二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盛屿轻嗤:“他才不蠢,他好像预见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又怕将财产都给了自己的婚生儿子,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在我的引导下,他把大部分财产给了他的私生子。”

将烟慢慢送进嘴里,盛屿的声音微沉:“人心都是不公平的,私生子的死活冯鸣谦全然不顾,甚至帮着婚生儿子计划着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夺回大权与财产,那个私生子即便被人弄死了,因为只身一人、无亲无故,能继承他财产的,也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老者对他人的恩怨兴趣不大,只道:“标的这么大的一单任务,用两年牢狱换来的成功,没少赚吧?”

盛屿望向老人,沉默地过了两口烟之后,才说:“是。”

水杯重新被握在手中,老人又是那般执掌万事的样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着急找你吗?一方面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有……”松松垮垮的眼皮翻起,浑浊的目光看向盛屿,“另一方面就是我们盛家要重新崛起。”

“指我?”盛屿笑着问。

“我老了,你爸又不成器,现在盛家所有的产业都折现还债了,我和你爸妈只能住在这种小房子中。”老人道:“盛屿,你想在烟城立足,想要成功,不能有像过街老鼠一样的父母至亲,这样你永远跻身不了上流社会,你把我们接回去,我们可以为你撑足面子,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人脉也为你所用,而且我可以保证,你爸妈再不会生事,我们可以限制他们的经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