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说是学规矩,但也只学了一个白天,知道了行礼答话的大体模样,知道个眉高眼低罢了。
等到了下午日落时分,楚老爷就带着几个汉子、婆子、大小丫鬟们开始收拾行礼车架,准备明儿个去府城了。
如今也才六月份,一年中白日里最长的时节,倒是不用担心摸黑干活。
夏川萂仍旧在椅塌上休息了一晚,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樱桃就来喊她穿衣,这就要出发去府城了。
她跟着夏大娘、楚老爷坐马车,其他人则是带着买来的孩子们坐骡车。
上车的时候还是凌晨,就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夏川萂往车队里扫了一眼,有马车,更多的是牛车,似乎还有拉货物的驴车和骡车,她们这一行,依稀有二三十来辆车的样子,不知道这样的队伍,在这里是常见的规模?还是算大的?
他们一路踏着微微的晨光出了朐县县城,走上去郡城的小路,她跟夏大娘坐在马车里,掀帘子看去,路上一片的昏暗朦胧,除了远处村庄里有几声犬吠和鸡鸣声传来,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自是也不记得什么路了。
就这样,夏川萂在五岁这一年,清醒又懵懂的被带出了她的出生地,之后近三十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得承认,即使生活在同一个郡城治下,她也没想过要回到这里。更何况,光是她自己,其实她压根不认识、也不记得、不想寻找回来的路。
她有意识的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地,或许夏大娘还记得吧?
但她知道,吴非记得,李梅花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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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走了五天,他们这一行人才到了郡城外的一个小村落歇脚。
这个小村子和赵村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这个叫大郭邬的村落,虽然也种粮食,但这里的百姓多是以家庭为单位,为路过的行人提供住宿和吃食服务,算是简易客栈了。
村子外头还有邬堡,邬堡设有高高的望楼,能让走这条路来郡城的人,远远的就能瞧见,也算是一个地标。
夏川萂猜,这应该就是古代城池外的城郭了。
他们在一家姓刘的人家歇脚,看夏大娘和这家女主人刘老媪的熟稔程度,她们应该是做熟了生意的。
这是一个夯土成路的时代,老百姓出行极为不易,颠簸不说,还尘土飞扬,更没水梳洗,因此,这一路走来,他们这一行的每一个人都灰扑扑的,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所谓的歇脚,其实就是简单的洗漱一番,让自己能瞧出个人模样,好轻松的进入郡城。
这自然是体面人的做法,夏川萂猜的。
她也瞧见有许多的人畜直接绕过了城郭,径直往城池而去的。
他们一行在大郭邬住了一晚,第二日踏着微露的晨曦,朝郡城行去。
然后,跟在进城的人们身后排队。
郡城的城墙高大巍峨,即便离的远,夏川萂也得高高的扬起小脑袋,才能瞧见它的高度。
这是她在此世界生活了五年之后,第一次有震撼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确实穿越到古代的认知。她想,这里面的建筑,是不是和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不知道这城里的人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交领长袍还是襦裙褙子?吃着什么味道的食物,偏甜的还是偏咸的?喜吃面食还是稻谷?
夏川萂心潮鼓动,脸颊绯红,眼睛闪闪发光,开始期待起来。
等排到近处,她也看清了城楼上刻画的两个字,弯曲的扭在一起,不是她认识的隶书的模样。
夏大娘叹道:“这就是桐城的西成门了,终于到了,这几天可折腾死老娘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了。”
楚郎君在旁恭维道:“娘子青春正盛,比那未嫁的小娘子还美上几分,哪里就年纪大了?”
这恭维虽然假的很,但夏大娘还是舒展了眉眼,在自家男人的关怀中享受起来。
夏川萂离他们远了些,跟马车夫坐在一起,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排队进城的人光从服饰上就能大体猜出他们都是从事哪一个行业的。
比如他们前头的是一位庶民,穿着草鞋和粗麻布做成的衣服,带着斗笠,肩膀上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箩筐,前头一个箩筐里坐着一个跟她一样剃了光头的小男孩?应该是个小男孩,三四岁的年纪,男孩怀里抱着一卷布,鼻子下头挂着大大的鼻涕泡。
不知道这匹布是不是要拿到城里去卖的,希望卖这布的时候这孩子的鼻涕泡已经擦干净了。
夏川萂转开视线,心想,她要是知道这匹布曾经被谁碰触过,经历了什么,她一定不会买它的。
跟他们并驾齐驱排队的明显是一个商队。
这商队的首领是一个肚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坐在第一辆有车厢的豪华马车上,后头跟着的则是骡子拉的平板车,平板车上装载着用麻绳绑着、油布覆盖着的货物,光从外表看,夏川萂猜不出来里面都有什么货物。
这商队的首领,不知道是老板还是掌柜,同样身着麻衣,但跟前头草鞋粗麻没有版型的农夫比起来,这位首领身上的麻衣质地细而绵软,交领斜襟的宽松款式,颜色没有参差,一看就是一整匹布料裁剪而成,穿在他肥大宽硕的身体上,不仅都不显笨重,反而看上去十分的雅致。
这位首领头上带着冠,冠上面有金有玉,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在扇扇子。
夏川萂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把蒲扇,虽然看上去只是一把竹子扎成的蒲扇,但扇柄圆润光滑,呈红紫色,阳光照射下,微微反射着豪光,已是盘出胞浆了,显然扇子的主人十分的喜爱它,日日不离手才能有此结果。扇子下面缀着一个水滴形的玉珏,她又看了眼他头冠上镶嵌的青玉,这玉珏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论品质,应该能买好多个黄金头冠了。
这些,自然是以夏川萂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的,至于在这个时代的具体价值,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看这商队头领的身家,应该是不缺丝绸锦缎穿的,但他确是身着细麻布,可见,这里的阶级壁垒,应该是挺强的。
商人,不能穿锦。
夏大娘和楚郎君是他们是这些人当中唯二穿缎子的,他们行着下九流人牙子的活计,却能穿绸缎,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属于哪一个阶级?
元商见隔壁马车上的一个光头小孩一个劲的往他这边瞧,就好脾气的笑笑。他倒不是多么的好脾气,对着一个瘦不拉几的丑孩子都能笑,他是见着这马车上的族徽了,盘旋的朱鸟扭成了一个简易的郭字,这是城里英国公郭家的马车。
看这马车简陋的形制,想来里面坐的也不是什么人物,但是,他只是一个最末等的商人,就凭着“郭”这个姓,里面的人就是穿着破烂衣裳的破落户,在路上遇着了,他也得好脾气的给人家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