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虫翳(23)
鸣寒这两日也在为案件奔波,首先找到的就是平依依的母亲罗女士。平依依遇害之后,罗女士与丈夫互相指责,彼此折磨了三年,终于走到离婚的结局,之后罗女士再婚,现在在一个小区当物管。
鸣寒来到小区时,罗女士正指挥男物管们往树上挂灯笼和彩灯,看上去很干练也很有干劲。“右边再上去一点,对对!”她转过身想拿下一串彩灯,忽然看到鸣寒站在自己身后,立即说:“小伙子,你不是我们小区的人吧?你找谁?”
鸣寒给她看了看证件,“平依依的案子,想请你帮个忙。”
罗女士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眼中浮起茫然,茫然很快转化成凄苦。听到逝去女儿名字的一刻,她仿佛忽然变回了十多年前那个无助疯狂的母亲。
“罗姐,罗姐,这样可以吗?”站在梯子上的物管喊道。罗女士仓促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把彩灯递给旁边的人,“我这有点事,你们先挂着。”
小区很大,有不少可以坐的地方,罗女士将鸣寒带到一个没人的亭子里,“依依的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凶手都死了,怎么突然又要查?”
鸣寒说:“因为最近发生的案子和当年的案子可能有关联。罗女士,你先坐下,我也是南溪中学毕业的学生,你可以信任我。”
闻言,罗女士眼神动了动,叹着气道:“鸣警官,那你的家庭条件一定很不错吧?”
鸣寒说:“上南溪中学的也不都是富有家庭的子弟。”
罗女士摇摇头,“是,我和依依的爸当年就是这么想的。南溪中学大部分是有钱人,但也有不那么有钱,自己优秀的学生啊。所以我们想方设法,到处借钱,到处托关系,还逼着依依画画,这才将她送进去。哪知道,哪知道这是把她推进坟墓啊!”
罗女士如今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抚平她失去女儿的伤痛,说起平依依,她仍旧满心愧疚。她说,自己和前夫都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工薪族,每天重复着昨天的工作,每月领着固定的工资,特别羡慕那些有钱人。
平依依上小学时,美术老师给他们说,依依的画是班上画得最好的,上个美术班的话,说不定今后可以在升学时加分。他们信以为真,赶紧从家庭开支中拿出一部分,给平依依报班。
平依依很争气,画得很刻苦,老师经常表扬她,五年级时,老师推荐了几个学生去参加一个全国性质的比赛,平依依得了奖。他们更加振奋,从那时起就下决心一定要把她送去南溪中学。
南溪中学有艺尖的名额,那一年罗女士和前夫勒紧了裤腰带,得知平依依拿到名额的一刻,一家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平依依正式进入南溪中学后,罗女士对她的管教更加严格,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念叨。
“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你上南溪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人吗?你一定要争气,爸爸妈妈拿不出更多的钱了,所以你必须靠画画拿到奖学金,更重要的是靠画画直升高中部!等上了高中部,你去那几个出名的美院就稳了!”
平依依是个孝顺的孩子,乖乖答应下来。但罗女士却发现,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期的不一样。女儿在她眼里从来都是最好的,画得最好,文化课成绩虽然一般,但也稳在中流。然而到了南溪中学,女儿的画在一众美术艺尖中并不出奇,成绩更是排在年级末尾。开家长会时,女儿再也不是让她骄傲的小棉袄,而是让她丢脸的伤疤。
第一次,她回家扇了女儿巴掌,失控地哭喊:“我花那么多钱是让你进去跟着有钱人混日子的吗?你都快把我们家掏空了,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平依依一句都不为自己辩驳,默默承受,保证下次一定画好,但下次,下下次,她也许画得更好了,但别人比她进步更快,她仍旧是末流选手。
罗女士和前夫想要给女儿更好的学习环境,拼命赚钱,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很少,而即便是这短暂的亲子时间,他们也在不断给平依依增加压力。当罗女士注意到女儿好像变了时,已经是平依依读初二上学期时。
她起初是发现女儿不再愿意和他们说话,问什么都回答得很敷衍。她心里窝火,强迫女儿站在自己面前,女儿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没什么事我先回房间了,作业还没有写完。”平依依毫无情绪地说。
一旦涉及作业,她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平依依回房间写。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抽空观察女儿,甚至悄悄跟踪到了学校,背着平依依找班主任。
班主任对平依依的评价倒是比以前高了,说她初一时可能因为家庭条件,不大能融入集体,总是和一两位女生玩,这样其实不好。现在她和很多学生都能打成一片,成绩也没有继续退步。孩子嘛,开朗一点总是好的。
罗女士这一辈人,对老师是非常信任的,老师这么说,她暂时安心了一些。但这种安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发现向来朴素的女儿头发上总是戴着不同的发夹,有时还戴着戒指和手链。她问这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偷拿了家里的钱?
平依依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妈妈,你是这么看你女儿的吗?我从小到大,偷过你一次钱吗?”
“那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同学送的。我的同学都是有钱人,只有我家里穷。他们可怜我,送给我,不行吗?”
这话就像一记闷锤砸在罗女士头上,她又内疚又生气,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她没能让女儿活得像同学一样是事实,她有什么资格训斥女儿?
平依依不声不响回到房间,家里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
这件事之后,罗女士变得害怕和平依依交流,担心她又说出什么戳自己肺子的话。可她又忍住不窥探女儿,知道她和一个叫历束星的男同学关系很好,首饰都是这位男同学送的。
历束星家里很有钱,历束星自己也品学兼优,开家长会时总是被表扬。她像个鸵鸟一样自我催眠——女儿和这种学生玩得好没什么问题吧,今后也算是多一条门路。
没有阻止平依依和历束星交友,是罗女士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说有自己这样自私、懦弱、虚荣的母亲,平依依才会被牵连。
鸣寒说:“你认为平依依是被牵连?”
“当然是被牵连!我们家从来没有得罪过薛晨文!他没有理由对依依下手啊!”罗女士擦着眼泪,“都是因为历束星,薛晨文恨的是历束星!刚好依依和历束星形影不离,这才出事!”
鸣寒将一包纸巾递给罗女士,待她情绪稍稍平复,才接着问:“南溪中学有个直升政策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体尖和艺尖是放在一起考核,平依依当时的美术成绩和文化成绩,直升比较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