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虫翳(40)

程蹴对立即行动的命令有些错愕,重案队目前并没有拘捕詹富海的依据。陈争来不及解释,以最快的速度朝B区赶去,鸣寒和周决的通讯都被干扰了,他不确定B区到底发生了什么,而A区群众太多,南山市的警力必须留在A区维持秩序。

程蹴还在犹豫,吴展说:“按陈队说的去做,一切由我担责!”

演出后的庆功宴正在筹备,詹富海和一众名流坐在贵宾席各怀心思。按照流程,他并不会参加庆功宴,会在话剧进行到一半时离开。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然而就在这时,程蹴却带人进入贵宾间,詹富海脸上浮现出错愕,周围的人更是惊得站起。

程蹴上前,“詹总,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詹富海下意识想叫手下,程蹴朝门外点了点头,队员将屠斌等人押了进来,“你是找他们吗?”

詹富海平时的从容消失不见,“你们想干什么?”

程蹴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又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蝉的名流,舞台上正在演出的凛冬,“你要是不想闹到话剧终止的地步,就按我说的做。”

詹富海脸色很难看,但此时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我跟你走。”

除了这个贵宾间,剧院里的其他观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正在参加巡展的粉丝也只是感到周围的人好像变得更多了。

陈争赶到B区时,因为跑得太急,气息不稳。此时,金属摩擦的声响更加强烈,那些高耸的吊塔在风中摇摇欲坠。

B区比A区大了两倍,到处是建到一半的建筑。那些金属摩擦声让陈争越发不安,正常的工地就算风刮得再大,也不会有这种声响。

这就像,那些钢铁巨物早已陈旧不堪,随时会倒下来一般。

如此想着,他看向吊塔,B区一共有四个吊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离他最远的那个吊塔正在摇晃。

定睛一看,吊塔中部似乎挂着一个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越是近,就越是看得清楚,挂在上面的是鸣寒!视线再向上,吊塔顶部竟然还有一个人,鸣寒是去追那个人!

金属摩擦声愈发刺耳,陈争确定吊塔确实在风中晃动,摩擦声正是来自松掉的连接处,这座吊塔随时,不,马上就要倒塌!

“鸣寒!”陈争大喊道:“有危险,马上下来!”

鸣寒看见陈争,心头震动,却没有立即行动。实际上,在陈争赶来之前,他已经发现这座吊塔有问题,金属的声响格外强烈,像是承受不住刮来的寒风。

但他已经爬了一半,不可能迅速下去,更重要的是,刘品超在上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刘品超跳下来摔死,他得上去救刘品超。

“你在干什么?”陈争说:“下来!”

鸣寒下意识往下退了一步,但随着他的动作,吊塔下方的一根钢条突然断裂,塔身歪斜,最高处的刘品超没能抓稳,掉了下来,鸣寒眼疾手快,在崩塌的钢条间几个换手,竟是堪堪将他抓住。吊塔再次垮塌,那刺耳的声音顿时钻入陈争神经。

“别动了!”陈争下意识喊道。

此时,吊塔中部折断,但尚未立即垮塌,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稍有外力刺激,恐怕就将整体塌下。

鸣寒一只手抱着刘品超,一只手抓着钢条,已经没有时间安全下来。警方的紧急救援也无法立即赶到。而仔细一看,这人根本不是刘品超,是个背影和刘品超很像的中年人。

中年人在鸣寒的手臂里抖得厉害,恐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无暇质问这人到底是谁,鸣寒咬牙紧紧抓着钢条。为了救这个人,他此时整个人都悬在空中,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下去。

情况异常紧迫,陈争却冷静得异乎常人。

忽然,他想到了程蹴不久前跟他说鸣寒偷偷学飞枪攀登。如果有飞枪……他甩了甩头,已经来不及去搞来飞枪了。他看向四周,这个吊塔是B区最高的一个,两边正在修建的建筑也相对较高,并且挨得较近,最高处比鸣寒挂着的位置稍稍高一些。

此时,周决赶了过来,下意识就想上去救人。陈争说:“小周,你现在马上找绳子,工地上应该很容易找到,然后你到那边楼顶。”

周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了,讶然,“陈哥,你想让我……”

“以你的臂力,应该能够将绳子投掷过来!”陈争看了看他的上臂,“我们没有时间了。马上行动!”

周决也不含糊,“是!”

如陈争所料,工地上最常见的材料,粗绳算得上一种,周决找到绳子后迅速上到顶楼,陈争已经拿着另一截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周决将绳子一头固定在钢条上,剩余的卷起,绑紧,退后几步,助跑,用尽全力将绳子抛向陈争所在的楼顶。

绑紧的绳子砸出一声闷响,已经散开。陈争不做停歇,捡起固定在自己身后的钢条上。这样,两个楼顶就以这条粗绳相连接,粗绳的中段离鸣寒悬着的地方很近,但无法完全靠拢鸣寒。

风更大,吊塔像是即将从地上拔起。鸣寒抓着钢条的手已经麻木,撑不了多久了。等待着他的要么是摔死,要么在他撑不住之前吊塔垮塌,将他埋进废墟之中。他靠毅力坚持着,视野变得模糊,隐约只看得清一条绳子横在自己不远处。如果不是拉着一个人,他很容易就能跃到那条绳子上。

陈争将腰上的绳子在头顶的绳子上打了个活结,试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看住鸣寒的位置,纵身跃入空中,就像二十出头操纵飞枪在建筑间轻盈飞跃那样。

猛烈的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光影被混淆成了扭曲的线条。吊塔终于承受不住风力,刚才维持着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从下半部分开始崩断,钢条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冰冷的空气中飞溅,摩擦出细微火花。

断裂终于蔓延到鸣寒悬挂的地方,而就在他失去最后的支撑时,身体突然一轻,腰被手臂稳稳抱住,刺耳的风声撕裂着前方的夜幕,他抬头,仅有一秒的时间看向陈争利落的下颌。

身后的塔吊轰然倒塌,钢管像利剑一般洞穿地面。而他们重重滚落在横索的另一侧,速度过快,冲击带来的剧痛仿佛骨头断裂。

但这疼痛,意味着安全。

周决立即抱起鸣寒,“有没事?你他妈吓死我了!”

鸣寒在片刻的失神后清醒过来,连忙看向一旁,陈争倒在他旁边,身上全是灰尘,衣服被腰间的绳子勒得像报废的抹布,正费力地撑起来。

年轻时因为耍帅才练飞枪攀登,没想到在这时派上用场,不帅也不酷,甚至很是狼狈。

鸣寒立即推开周决,向陈争扑去,“哥!”

陈争左手已经被磨破,满手鲜血,而鸣寒则是右手沾血。刚才从空中掠过,一下子救了两个人,差点被掉落的钢条砸到,饶是陈争,此时也是一副体力告竭的模样,脸惨白得像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