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株媚14

也不知是否前夜受了惊吓, 这夜薄若幽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天色还未大亮便醒了过来,对镜一照, 脖颈上红痕半消,只留两道浅淡乌青, 只有手腕上还有些严重。

她虽不娇气, 可跟着义父义母自小也是受极好的教养, 除了掌心有些薄茧,身上各处皆是娇娇嫩嫩的,前几日腕上才被烫过, 昨夜又遭了霍危楼重手, 实在令她哭笑不得。

天色尚早,她又给自己上了一遍药,还未出门, 却听见船舱之下传来袅袅娜娜的吟唱声。

当是柳慧娘在唱戏。

戏文听不清楚,可曲调哀婉凄然, 在这破晓时分, 随着江风轻渺连绵,丝丝钻入薄若幽心底, 也令她心绪有些低沉,她站在窗边凝神未动, 目光落在天际靛蓝的破晓层云之上。

此案到如今已是最好结局。

薄若幽虽非公差,可几年验尸推案, 也算见了不少悲欢离合人心险恶, 因此哪怕将情理摆在前面,到底还有“法”一字,她无法认同因情理伤人便是无罪。

曦光破云而出, 待天色大亮之时,哀婉的曲调方才停了,昨夜楼船停靠在泊弯远处,周遭安静不扰人,此刻再度开动,便往渡口码头靠了过去。

薄若幽出门之时,便见隔壁房门亦同时开了,霍危楼走出房门,一眼往她脖颈上看,她今日穿了件领子高些的裙裳,堪堪将颈上印子挡了住,免得程蕴之看见心疼。

“侯爷——”

薄若幽福了福身,霍危楼便道,“随本侯进来。”

薄若幽眉头微扬,犹豫一瞬到底还是进了门,霍危楼一把将房门关上,下一刻便欺近过来,薄若幽吓了一跳,刚退了一步,又见霍危楼抬手往她领口探来。

她一把捂住领口,受惊似得望着霍危楼,“侯爷要做什么?”

霍危楼蹙眉,一本正经的道:“看看你伤势如何。”

若是往常他此般严正之色,必是说什么薄若幽也不敢反抗,可眼下上手便要扒拉自己的领子,她如何能同意,她两只手都往领口护来,又连退两步,人都靠在了墙上,面色又是无奈又是薄恼,“侯爷……民女到底也是女子,您不能这般……”

她说着也有些羞恼之色,侧了侧身子,面上微热,口中语声微低道:“侯爷公差上将民女当做男子用也就罢了,上次竟还掀了民女裙裾,若非知侯爷秉性,民女可真不敢让侯爷近身……”

到底是在他面前胆子大了,这等话也敢明白说出来,霍危楼挑了挑眉,一时听的有些好笑,“本侯哪般秉性?”

薄若幽侧眸看他一眼,低声道:“世人皆知侯爷不近女色……”

她语气颇为笃定,却听的霍危楼眉头一扬,他看薄若幽那模样,便知她是真的信了这话,可坊间流传的不近女色,却非是她想的那种不近女色。

他身边没有女子,不代表他不会对女子动心,他可是个过了双十之龄的成年男人。

薄若幽还躲在墙边,那模样,仿佛他当真是欺负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恶霸,他眼底生出些笑意来,后退一步,难得的摊了摊手,“罢了,那你撩起袖子来给本侯看看。”

若领子低看便看了,如今要上来拉拉扯扯的却实在失礼,见霍危楼退后,薄若幽方才站直了身子,只将腕子亮出来,“喏,侯爷看——”

早间上了药,红肿也半消了,可因霍危楼下手狠辣,此刻腕上成一圈淤紫之色,看着颇有些吓人,霍危楼上前一步,眉头拧着,抬手便要来捉她的手腕,薄若幽便又退一步将腕子收回来,“侯爷放心,无碍,只是有些淤血罢了,淤血散了便好了。”

霍危楼望着薄若幽,眉眼间颇多不满,他看出来了,薄若幽对他颇多戒备。

“你还是怕本侯了。”

霍危楼沉眸望着她,语气虽不如何迫人,却也令薄若幽心头发紧,她无奈的看着霍危楼,轻声道:“非说怕,那民女本就对侯爷敬畏非常,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说话间,她只觉霍危楼很有些古怪,难道是太过自责了?

狐疑看了霍危楼两眼,薄若幽只好道:“侯爷不必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一场误会罢了,这些小伤小痛对民女而言也不算什么。”

霍危楼见她如此似也有些无奈,淡笑了一下转身朝门外去,薄若幽松了口气,想着虽然跟着霍危楼颇多劳苦,还有些莫名的生死之险,可他对属下却绝不会差,否则又如何能使人忠心耿耿追随?

至一楼茶肆用完了早膳,路柯便来禀告:“侯爷,楚州知府莫恒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

霍危楼也不愿耽误时间,立刻宣莫恒上船觐见。

这楚州知府年过而立,因出身极好,倒是与霍危楼有过几面之缘,待霍危楼几言道明案情,又令人将证供验状一并交结,莫恒便明白了霍危楼之意。

很快,柳慧娘三人被带了出来,她一袭柳色裙裳走在前,身段聘婷步态袅娜,颇为赏心悦目,更无半分即将受囹圄之苦的颓唐,莫恒见状挑了挑眉,又给衙差使了个眼色,衙差本还想上前来拿人,见状站在原地未动。

月娘仍然扶着宋媚娘,此番几人都要被带去府衙受审过堂,月娘显得有些不安,宋媚娘却是一脸平静,二人快要走下船之时,月娘轻声问:“姐姐,我们会被带去何处?”

宋媚娘语声松快的道:“不管去哪里,以后都是好日子……”

莫恒不仅要带走她们三人,还要令钱明礼等主事随行问案,幸而长风渡口距离楚州城不远,倒也不算什么,而李玉昶的尸首被简单装裹,也在此刻被送下了船,玉春班其余人抬着箱笼鱼贯而下,整艘楼船顿时空了一半。

莫恒恭敬的道:“侯爷难得路过楚州,本该好生招待侯爷……”

霍危楼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以后还有机会,此番本侯回京还有要事,不便耽搁,这案子你办的尽心些,被本侯脱了奴籍者亦多看顾两分。”

莫恒立刻哈腰连声应是,而后方才带着人下了船。

码头上人来人往,很快,莫恒和玉春班一行便消失在了人潮之中,楼船之上空了许多,却又有新的船客登船,等到了午时前后,船工补好了所需之物,船便再度顺着澜沧江一路北上。

早先已走了六日,行程已算是过半,霍危楼令人催了沈涯一次,船便开快了不少,照此进程,只怕不到五日便可到京畿渡口。

经玉春班一事,楼船之上无论是船客还是主家都提心吊胆了几日,因此船开之后,众人终是松了口气,一时茶肆酒肆皆热闹起来,而此时时节已入二月,一路北上江风虽仍是寒肃,可澜沧江两岸却是春意盎然。

霍轻泓适应了楼船,又眼看着玉春班闹出人命,这几日倒是安闲下来,整日在明归澜处歪着,无趣之时便令沈涯找来游记古籍来看,霍危楼瞧着他亦顺眼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