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叶西杳是被热醒的。

他天生畏寒,在夏天也几乎不开空调。这还是第一次,竟然做梦梦到自己掉进一片岩浆里,睡意朦胧间被烧得直喘气。

等到睁开眼,叶西杳的脑子空白了几秒。

他发现自己正被邢恕圈在怀里,那条几乎跟他大腿一样粗的手臂把他搂紧,鼓起的肌肉像山似的压着他。最让他热得烧心的,就是邢恕的双腿,极其有力地像蛇一样将他盘住。

叶西杳一向是遇到越危急的状况越冷静,哪怕心里已经大浪滔天六神无主,但反映到身体的时候,却从容镇定——当然是也可能是因为太惊讶以至于呆了。

他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邢恕为什么会和他睡在一起?为什么那个本来应该倒在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叶西杳想来想去,记忆都不完整。

他还记得昨晚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最初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叶西杳有错愕有震惊,但唯独不害怕。他早想过那个跟踪他的人迟早会露面,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叶西杳一开始并不打算动手,而是选择以警告的方式,想先把人赶出去再报警来处理。

他还特地提醒了对方:“你如果再不走,可能会死在这里。因为我暂时还控制不好我的力量。”

但显然那人把叶西杳的话当作了虚张声势,竟然迎着叶西杳便扑了上去。

于是,就像那晚叶西杳一不小心打掉了那个魔种的头一样,他昨晚也同样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对方的每一根骨头。

那人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没有流一滴血,但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魔力的冲撞。

叶西杳那时候很害怕,他以为自己杀了人。

虽然叶西杳已经很克制,可对方到底只是个人类,不是魔种,根本承受不了任何带有魔气的攻击。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第二天警察找上门来,发现“尸体”,然后把他逮捕归案,再将他枪毙。

叶西杳心神不宁地掏出手机,不知道该先报警还是先叫救护车。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叶西杳的第一反应就是:警察来枪毙我了。

他钻进了被子里……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醒了啊,怎么不叫我。”

邢恕忽然睁开了眼,双目惺忪地看着怀里的叶西杳。

叶西杳的思绪被打断,眼睫一颤。

邢恕撑起身子,低头细细观察叶西杳的表情,问:“在想什么?眼珠子转半天了。”

“我……”

叶西杳的心里已经兵荒马乱,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邢恕打趣了一句:“怎么,睡一觉起来,又打算装作记不得昨晚的事了?”

“!”叶西杳一惊,有苦说不出,“我真的……”记不得了啊!

邢恕却打断他,冷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做的时候不计后果,做完了又不认,这似乎是你的惯用计俩。想逃避责任?”

“……不是不是。”

叶西杳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没办法敷衍过去了,就从邢恕怀里拱了出来,在床上跪坐着,看了一眼干净的地板,心里有了一点猜测,态度端正无比地说,“真的很对不起。”

邢恕挑眉,难得心里生出几分期待,想听叶西杳如何解释昨晚的热情。

然后他就听见叶西杳说:“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我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什么借口,我愿意自首。”

邢恕的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

叶西杳忽然跪趴在床头,撅着屁股不知道在翻找什么,邢恕也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企图理解叶西杳的行为。

几分钟后,叶西杳从他床头缝里翻出了一个小皮夹,打开来,抽出里面的两张银行卡,递给邢恕。

“这一张卡,是我平时用来当作生活费支出的,我前天查了余额,里面大概还剩三千多。另一张,是我的存款,这些年来我做了很多兼职,不管钱多钱少,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一笔。大概能有个五万块。”

叶西杳已经想开了,杀人这件事他几乎没有出路——

如果那人真死了,他肯定会被警察抓走。

但如果那人没死,对方必定会告诉警察,叶西杳身上有奇怪的力量。彼时警察也会带走叶西杳去调查。这一查,没准就会发现叶西杳是个魅魔。

无论如何,他的平静生活都将一去不复返。

叶西杳悲从中来,眼睛里噙着泪花,跟邢恕讲着遗言:“我的银行卡密码是XX0910。”

邢恕抬手叫停:“你等等。”

叶西杳把小皮夹往邢恕怀里一塞,着急道:“等不了了,邢恕,你先告诉我,你……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我自己去找,找到就去警察局自首。这件事我不能牵连你。”

邢恕:“……”

不夸张地说,邢恕听完就两眼一黑。

叶西杳还在交代身后事。他又从第三层床单下面翻出了几张的现金纸钞,擦了擦眼泪,递给邢恕:“这个本来是我取出来下周的饭钱,现在也用不上了。我要去吃牢饭了。”

邢恕看着叶西杳那副既认真又可怜的样子,忽然问:“叶西杳,你杀人了为什么不跑?你应该跑得了。”

“我都杀人了怎么能跑。”叶西杳很不认可,“那个人跟踪我是有错,但应该交给法律制裁,我失手杀了他也有错,应该受罚。”

邢恕沉默了。

他看了叶西杳许久,很想从对方眼中看出做作的成分。但都没有。

叶西杳应该是真的很害怕,但还是接受了自己可能要去吃牢饭甚至被枪毙的可能。

“为了一个变态跟踪狂偿命,值吗?”邢恕问。

遵纪守法的人类见多了,遵纪守法的恶魔第一次见。

“我不知道值不值,但如果真的要判我死刑,那就判吧。我接受一切结果。”

叶西杳的眼泪中有坦荡,“我从记事起,就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在这个社会里活下去,我靠着观察学习身边的人才能好好长大,学他们做事,也学他们做人。所以我清楚,这个社会有它的规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一直努力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听起来很奇怪吧,哈哈。”

叶西杳笑了笑,大概真以为这是遗言了,便少了几分谨慎,有种很想将心事都说出来给邢恕听的冲动。

只是最后终究忍住了,似是而非地自嘲了一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好像谁都不想要我。留在这里又或者去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死亡对我来说不过就是换一个地方待着。而且……说不定我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就是不知道他身上的神罚会不会牵连到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