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伤疾
诱惑的声音直入耳际, 就像是要挖掘出更深更里的东西,随着黑衣人眼中逐渐深沉目光沉寂,宿聿钳住对方脖颈的手似乎松了稍许, 幕后人微垂眼,看着那只苍白修长的手。
“说够了吗?”
就在此刻,宿聿的动作却猛地一变, 硬生生地将黑衣人内的魂魄抽了出来。
缩在黑衣人意识的幕后人顿然抽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在梦境里强行抽离了躯壳的意识。魂灵被抽离的瞬间,黑衣人脸上的图腾疯狂生长,幕后人似乎从他的意识里脱离,源自识海里的诅咒爆发,似乎抢先一步摧毁黑衣人的神魂,可宿聿的嗜灵术还是快了一步,在诅咒完全覆盖之前, 强行地留住了黑衣人的主魂。
宿聿手里死死地拽住那个黑衣人的主魂,声音淡漠:“我对千年前已过的过往没兴趣。”
“知道那些,跟杀了你,是两件事……跟我说这么多,其实你只是想在黄粱梦里毁了这个人的意思。”
幕后人没有再回应,但黑衣人的意识躯体似乎将要崩塌。
那双幽森的眼,直直地看着宿聿, 像是要从他的话语中寻到破绽。
宿聿不惧地回看那双眼睛,在威胁中寸步逼近, 接着道:“利用诅咒进入黄粱梦……那你的意识,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不见神明操控着此间的梦境崩解, 即刻朝着黑衣人冲去,梦境与幻想双重阵法压力降临在了失去主魂的黑衣人身上, 飞快地朝着他识海里的某个意识席卷而去!
宿聿声音稍凉,一双灵眼格外冷静——
“总让你得逞未免太称心如意。”
“我在等你啊,等你入梦来。”
幕后人眼瞳中徒留一丝惊诧,似乎没有料到宿聿此时的举动,不见神明操控着黄粱梦一举扑向了幕后人残留的意识,在幕后人逃脱时狠狠地绞杀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幕后人像是遭到了某种反噬,果断地舍弃了这具躯体,眨眼间从诅咒中抽身消失!
双方的交手在短瞬爆发,黄粱梦造梦的倾压与冲击朝着黑衣人残存的意识冲去,几乎在瞬间就将那抹意识蚕食抹除,片刻里,一缕黑烟从黑衣人的意识中浮现逃出,烟消云散。
“是我小看你了。”黑暗中声音幽幽。
那抹黑烟直直地想要冲着宿聿而去,不见神明动作飞快,在黑烟即将袭至宿聿面前的时候,一下撞在了黑烟前,霎时黑烟在宿聿的面前消散,蛊惑的声音远去,是那个人留在黄粱梦里的一个陷阱!
云云的黑雾随烟消散,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满地的污血绵延而开,溅开的血迹与石壁上纹路交织,远处似乎还有血渐渐地往下流,宿聿在恍惚间抬头,在无尽的黑雾里似乎看到自己跪在了某处地方,熟悉的境况将他拉回到了红土森林的地底魔窟,无数魔气迎面而来,蛊惑的声音萦绕耳侧,一点点地提醒着他。
‘抬头看啊。’
‘快看啊。’
猩红的血染红他的衣裳,数不尽的惨叫声似乎将他拉回到当时的景况里,宿聿感觉到自己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一低头看到手腕上割开的痕迹,丑陋的伤疤,被挑断的手筋,无能为力的局面,年轻的自己就像在那处魔窟里,目睹着自己曾经的无能与懦弱,一场幻梦像是设身处地将他拉进那样的境地里。
在魔窟里见过一次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最后……化作一个人挡在了面前。
‘师兄在,别怕。’
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满是血,那双手却如同少时那样,一伸手就能将他扶起来。
‘别留在这,听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黄粱梦中他一点幻梦都没有,却能每一次都清楚地记住这个人。
宿聿微微仰头,看着男人宽厚的肩膀,四周的血腥味好像都淡了,化作男人身上独特的山雪味道。
你死了吗?死在千年前了吗?
为什么,我好像一直能记住你。
年幼的自己被一个少年人背着,扭伤的脚泛着红,趴伏在师兄的颈间,闻到细雪的味道。
再往后点,月下掠过的剑华,小院里簌簌的剑声。
倚在窗边休憩的男人闻言侧目看来,温和的脸孔像是在岁月中没有任何改变,扶起了年幼的自己,伸手抱住了被欺负的自己,像是挡在了所有的前面,屋外落叶飘飘,男人的剑鞘上遗留着斑驳的刻痕,像是纵容着谁在那把剑鞘上留下痕迹。
那好像是在无数的时光前,漫长的山阶上,永远会走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人。
就仿佛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好像就一直在身边。
“你干什么啊!”墨兽喊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见神明:“别催!马上就散了。”
笼罩在天魔阵上的雾气在这时候轰地一下消散,地底生长出来的阵法与寒草一步步缠绕上天魔阵,一下就截断了天魔阵与地底小灵脉的联系,赶至启灵城地底的孟开元双手一张,在天魔阵被雾气阻断崩塌的同时,挡住那些想要席卷而去的滔天魔气,刚刚从危险之地逃出来的黑使与玉衡真人没有退却,见孟开元关键时刻阻截阵法,两人不敢停歇地加入阻拦。
“这是——”骆青丘震愕。
白使骂了一声:“这一个都没留下啊!”
而四周原本还站着的黑衣人,脸上的图腾迅速迸长,一个个修士当着众人的面化作尸水,在魔阵晃动中消失。
从梦中脱离的瞬间,他们体内的诅咒尽数爆发,一个不留地被抹杀当场……这些在启灵城里作恶许久的黑衣修士,与先前相似,在计划败露之际全部自戕身死,没有留下一点多余的痕迹,就仿佛从未来过。
只是在那些黑气没入阵法当中时,天魔阵里的魂灵发生稍许的变化,最后完全消散。
虚妄的梦境里,眼前的黑雾被一下撞散,幻象化作真实,宿聿的意识如潮水退去,从那虚无的记忆中挣扎而出。
丹田里的轮转的灵眼缓缓停歇,密密麻麻的痛感从眼睛里传来,四周的景况一下散去,宿聿从崩塌的黄粱梦中出来,额间全是冷汗,保持着神魂入内的意识强行篡改黄粱梦阵法已经让他的意识紧绷到了极点,往后倒去时,忽然间被身后另一个人扶住了臂膀。
隔着不见神明强行与黑衣人对峙,已经让他的灵眼疲惫不已,乍被扶住的时候,他强撑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松了。
笼罩在散修盟上的黄粱梦已经消失,被困梦中的人逐渐苏醒,撑住他的人是顾七,顾七的状态不比他好,可此时扶住他的臂膀却格外有力,就像是硬生生地撑住了将要摔到的宿聿,让他勉力清醒地站着。
“还能撑住吗?”男人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随着他掌心的热度,拉回了宿聿混沌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