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剜心

鹤公公带着护卫匆匆赶来时就看见这幅场景,他脸色大变,连忙单膝跪地请罪,身后稀里哗啦跪倒一片:“老奴该死,方才未能及时救驾,请殿下降罪!”

这伙刺客来得蹊跷,居然一下子出动了两名剑王境的高手,鹤公公以一敌二,被他们缠得实在无法脱身,这才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

“刺客的事以后再说,立刻去叫太医!”

屋内的灯烛被重新点燃,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陆延语罢直接将商君年从地上打横抱起,快步朝着偏殿去了,脸色冷得可怕。

这人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挨了一剑,哪儿还了得。

离了屋子,外间风雪侵蚀,商君年只觉浑身发冷。好不容易送到偏殿安置在床榻上,锦被簇拥也没能让他暖起来,倒真与死人无异了。

陆延坐在床边,让他靠在怀里,自己则攥住商君年冰凉的双手不住揉搓取暖,关切问道:“怎么样?头晕不晕?”

商君年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失去意识,否则多半是难救回来了。

商君年疼得脸色煞白,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想不开帮这个无赖,凭白搭上性命,他狠狠皱眉,哑声吐出了三个字:“死不了。”

反正死到临头,他也不怕得罪陆延了。

陆延顿了顿:“大美人儿,你这么凶,可见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本王不过故意逗你玩的罢了,现在向你赔罪可好?等你醒了,让你逗回来便是。”

商君年还是不说话,他闭着眼,脸色灰败,仿佛世上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事了。

陆延见状收起笑意,低声叹道:“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你不曾将我引为知己,我也不曾帮过你什么,今日倘若为我而死,岂不可惜?”

商君年闻言终于睁开眼,却从陆延眼底看见了显而易见的担忧,不由得一愣。他回过神来,嘲讽反问:

“殿下万金之躯,也会在意一个阶下囚的性命吗?”

商君年本就伤重,这么一说话,喉间又溢出腥甜来,面色苍白如纸。陆延顾不得许多,连忙命丫鬟取了保心丸来给他服下:“先别说话,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只是他虽不让商君年说话,自己静默一瞬,却低声道:“本王从不曾将你当做阶下囚。”

商君年前世便是为救他而死,刚才受伤也是为了救他,陆延本就喜欢这个漂亮人,如果还把对方当做阶下囚对待,未免也太畜生了。

商君年闻言周身无形的尖刺终于有所收敛,他冰凉的手被陆延握着,好似也回暖了几分,闭目开口:“我今日若死于此处……只怕也是孤魂野鬼,灵柩不得回乡……”

虽然巫云早已不值惦念。

陆延低头看向他:“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跟了本王,仙灵就是你的家,还想往哪儿去?”

商君年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陆延风流之名在外,最是好色贪花,新鲜的时候就捧在手心,不新鲜的时候就丢到一旁,这样的薄情之人怎么能信?

但不知是不是太过孤寂的缘故,哪怕明知对方嘴里没一句真话,商君年心中也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起码他临死的时候,身边不是空无一人。

太医赶到的时候,商君年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胸膛里留下的断剑还是得拔出来。太医上前处理伤口时,商君年只觉胸口疼得撕心裂肺,他额头青筋暴起,痛苦低语出声:“滚!都给我滚!!”

他的身体出于自卫本能,浑身紧绷,断剑拔了一半便再也抽不动。

太医急得满头大汗:“殿下,他戒备心太重,这断剑微臣属实是拔不动了,还请派一力大之人前来协助。”

陆延沉声骂了句废物,随即命令道:“鹤公公,你来帮忙拔剑。”

他们同为习武之人,自然知晓该怎么拔剑最快,鹤公公闻言领命上前,一掌轻击商君年后背伤处,只听“嗖”的一声响,那断剑直接从他身体里飞出,径直没入对面的墙壁三寸。

太医顾不得被溅了半身血,连忙上前帮商君年处理伤口,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使,总算将血止住了。

陆延让商君年侧靠在自己怀里,方便给胸口缠绕纱布,然而太医动作实在磨蹭,他最后烦躁挥开对方,亲自替商君年把纱布缠好了。

屋子里的奴仆看见这一幕,都在暗自心惊,他们可从未见过殿下对谁如此之好。

陆延小心翼翼将商君年安置在枕头上,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皱眉看向太医:“如何,他的伤势无碍吧?”

太医悄悄看了陆延一眼,随即低下头道:“断剑未伤心脉,按理说应该无碍,可这位公子旧伤未愈,琵琶骨被穿,内里已是亏损至极,隐有雪上加霜之态。”

陆延脸色微沉,他当然知道商君年情况不妙,旁人受伤都是鲜血淋漓,对方的身体却已经亏到连血都流不动了:“你只管告诉本王该如何治,人参?鹿茸?还是阿胶?”

太医摸了摸胡须,试探性吐出了一句话:“血蟾丸一颗?”

“大胆!!”

陆延还没说话,一旁的鹤公公就陡然呵斥出声,他嗓子尖细,不小心泄露了太监的标志性特点,可见是怒极:“此物乃天下奇宝,统共就那么一颗,本是天水国宝,后又朝贡给帝君的,你无缘无故撺掇着风陵王去讨血蟾丸,到底是何居心?!”

那太医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当即磕头如捣蒜:“是是是,微臣该死,微臣失言!!请殿下饶命!”

陆延摆摆手,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只用血蟾丸吗?”

太医小心翼翼道:“天水至宝虽为雪蟾,但血蟾百年来却只出了那么一只,是大补的气血之物,据传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依微臣拙见,虽不至如此夸张,但身体亏虚之人服用必有奇效。”

鹤公公急道:“殿下,不可!此乃天下至宝,若是您自己服用也就罢了,怎么能给一个……”

他说着一顿,下意识扫了眼床榻上的商君年:“给一个异国罪奴服用。”

陆延声音平静:“他方才救了本王的性命,怎么,本王的性命难道不值一颗区区的血蟾丸吗?”

鹤公公还欲再言,陆延却抬手阻止:“丹药再名贵,也终究是死物,倘若不拿来救人,便连死物也不如,而是废物了。”

“你们明早备好马车,本王要进宫面圣。”

鹤公公见劝说不动,只得罢休:“殿下,那群刺客力竭不敌,尽数逃跑,金乌卫已在追捕中了,余下几个受伤的漏网之鱼也都关在了地牢里面,只等您亲自审问。”

陆延思考片刻才道:“让底下的人先审着,过几日本王再亲自去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