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啊?

教官让他俩好好培养队友情,什么时候领会到了方队是一个集体,什么时候学会了要团结每一位队友,什么时候就能归队。

被迫牵手培养队友情的漫长过程中,薄韧既觉得无聊,也为了解开误会,对罗林简述了一番他与杨樵的“恨海情天”。

罗林同学总算稍稍理解了一点,迅速和薄韧冰释前嫌,还善意地对他建议道:“你应该找个机会,听听杨樵的说法吧?他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和他当室友这几天,我觉得他人不错,聪明好学,心地善良,脾气也很好。”

这些评语,薄韧基本同意,杨樵确实有着全世界最好的脾气,从小到大被他无数次搓扁揉圆,也从不会生气。

罗林又道:“杨樵长得也很可爱呢。”

“可爱?”薄韧疑惑起来,说,“瘦竹竿,近视眼,不戴眼镜就和瞎了没区别,可爱在哪?”

“就是戴眼镜的时候,你不觉得吗?”罗林形容道,“我觉得他长得好像一只小熊猫,小熊猫真的太可爱了。”

“……”薄韧脑海中浮现出黑眼圈胖墩墩的熊猫幼崽形象,无论如何和杨樵的形象重叠不了,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他望向自己的方队,一眼就能看到补位到二排排头的杨樵,不知为何杨樵此时没有戴眼镜,正在满脸茫然但又很认真地踢着正步。

罗林畅想着可爱的小动物,说:“小熊猫真的很萌啊,如果能养一只就好了。”

薄韧以为他想养一只杨樵,道:“大哥,你才是真的有毛病吧!”

“不戴眼镜就不像了。”罗林也看到了正在训练的杨樵(不戴眼镜版),遗憾地说,“帅和可爱不能兼得呀。”

杨樵不小心把他的“可爱”眼镜弄丢了。

他依稀记得,很可能是被他不小心丢在了训练场的树下,集合之前他曾匆忙过去找过,却没有找到,当下也只能双眼模糊地继续军训。

不见了的这副银色细边眼镜,是他入学当天早上才刚刚配的。

中考那阵子整日埋头做题,视力下降得厉害,之前那副眼镜戴了两年,当时就有点不太行了,但在温河,想去配镜很不方便,他生活和上学的位置极为偏僻,要辗转去到繁华市区才有可以正经验光的地方。

因此前几天一回到云州,杨樵就迫不及待去配了新眼镜。

早知道会被弄丢,还不如就戴那副旧的来军训基地,等军训结束后再去配镜换新了。反正这几天也不上文化课。

那副新眼镜才刚戴了几天,除了更适合现在的视力,它既轻便还很好看,杨樵是很喜欢的,这下弄丢了,让他很心疼。

如果找不回来,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这句话,也很适配于他对竹马薄韧的心情。

几天前的八月三十号,高中新生报到的前一天,杨樵独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夜里十点多,才终于从温河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云州。

云州是一座历史丰饶的二线城市,市内有十几所在全国范围内招生的高等院校,正值大学开学季,到云州的火车票相当难买,是以他最终能抢到开学前回来的车票,已经是万幸了。

托庇于他多年来认真学习,给母校的老师和校领导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之中考成绩也足够出色,母校高中部没有多少犹豫就同意接收他的学籍,他才得以顺利回来,继续在云州接受高中教育。

父亲杨渔舟在温河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归期难定,杨樵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

家里一年多没有住人,到处都蒙着一层灰尘。坐了太久的硬座,他累得只想马上昏过去,实在是懒得仔细收拾,胡乱擦了擦桌面床头的灰尘,找出干净床单铺在床上,勉强能对付睡这一晚。

好在家里水电都还能用,简单冲了下澡,也还能给手机充电。出发前,杨渔舟给了儿子一部手机。

杨樵下车后,在云州火车站外随便买了一张本地手机卡,在卡贩的帮助下,把sim卡插进了手机里。

他先给杨渔舟发了条短信,报平安,告诉父亲他已顺利回到家,让父亲把他的号码存下来。

杨渔舟没有回复。

杨樵等了会儿,只得又发了一条:爸,你们注意安全,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昨天在温河,父子道别时,杨渔舟和他所在的水利工作队正准备进戈壁,每次他们进去,少则一周,长则一个月,夜间就在合适的地方扎营,而戈壁上的信号总是不太好。

杨樵在温河就读的中学,也在戈壁的边上,站在教室窗边无需用力眺望,就能轻松看到绿洲和戈壁的交界。

同学中大部分都是当地人,只有极少数几个是类似杨樵这样,跟随援建工作队的家长来到了这里,但别人都是从小学或初一就来了,已经融入了当地,没有像杨樵,都要上初三了,才转来这边。

不过同学们都是很友好的,老师们也待他很好。他几次经过校长办公室,那里有全校唯一一部固定电话,里面的值班老师注意到他,还主动问他,是想打电话吗?进来打吧。

一年多里,杨樵只借用那部座机打过一次电话,是寒假放假前,他打给杨渔舟,问,能不能回云州过年?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个寒假里,杨樵就如同这一年多里的大部分时光,住在学生宿舍里,和另外两个因为父母外出打工而被迫留守的本地同学作伴。

直到大年三十下午,杨渔舟才来学校,把十四岁的杨樵接去了工作队的宿舍,父子俩一起包了饺子。

天似穹庐,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戈壁旷野上,杨樵告别了二零一二年的岁末。

这一年多,杨樵始终像身处一场孤独又寒冷的梦。

现在他躺在家里熟悉的床上,回到了云州,那丧失了很久的生活气息,那种能在这世上踏踏实实活下去的感受,才慢慢回归到了他的身体里。

杨渔舟依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拿着那手机,想了片刻,输入了一串云州本地的固定电话号码,想拨过去,又纠结了起来。

那是薄韧家的座机号。

薄韧……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杨樵有点迷茫,就像在温河,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他数次被好心的老师问,是不是想要给谁打电话啊?和现在一样,他每一次都有点迷茫。

打过去后,他要对薄韧说什么呢?他可以对薄韧说什么呢?

那么,薄韧又会对他说什么?因为他的不告而别,薄韧肯定生气了很久,也许会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没准还会哭鼻子。

想到薄韧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和表情,杨樵忽然又觉得哭笑不得。

薄韧像是他生命中一个最鲜活的符号,最无助最消极的时候,当他想起薄韧,就会让他瞬间觉得生活也许还可以继续向上,可以重新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