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异时06

听到这声夹杂着好奇与忐忑的提问,郁白下意识想要摇头。

他们当然不是神,只是几个被某个具有神秘力量的蓝色小球丢到了这里的普通人。

而且,这也不是在他能仗着重启优势准确预判未来的循环时间里,不能再为此幼稚地告诉小女孩,自己是神。

郁白正要否认的时候,却在那双满含稚气的大眼睛里,清晰地窥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从哪里得来了那个能储存时空的小球呢?

又为什么能进入除他以外会不断重启的循环时空,度过一个独一无二的暑假?

郁白有些失神地想起了这些问题。

这些也是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

对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来说。

如果他们之中真有神的话……

郁白反射性地回头,看向身后。

拥有微卷黑发的男人站在那里,正用灰蓝如湖水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其实他还不知道这个非人类邻居的来历,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种族,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对方的存在。

但这一刻,郁白忽然觉得,神好像是个最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只是看似随意地送出一样礼物,就已经能彻底改变某个人的一生。

所以,陡然想到这一点的郁白,没能第一时间否认何西的猜测。

短暂无言的寂静里,小女孩目光清澈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大哥哥,像是读懂了他的沉默。

她当作是默认。

大人都是这样的。

“……谢谢你们。”小女孩郑重地道了谢,又认真地说,“神真好看。”

比她见过的人们要好看许多。

怪不得是神。

话音落下,她看见眼前的大哥哥忽然眨眨眼睛,紧接着,比常人要白皙许多的脸颊渐渐透出几分薄红。

咦,是脸红了吗?

何西这样想着,学他眨了眨眼睛,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下一秒,就听见神明一般的大哥哥小声开口了。

“我不是。”连耳朵也微微泛红的大哥哥说,“我跟你一样,只是普通人。”

但他没有说,他们都不是。

仍跌坐在地上的病号服小男孩揉着额头,无暇去细听他们的对话,正在唉声叹气。

“那一下撞得真狠!唉哟,我感觉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要不给我叫个救护车吧?对了对了,我的速效救心丸也不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

这个看上去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不太像神。

像在街上遇到的那种身体不好但很热心的老爷爷。

刚才一拳就让她父亲不会动了的大哥哥,听见小男孩的话,很快弯腰去搀扶他:“袁叔叔你先起来,你起得来吗?我看你的骨头应该没啥事,或者我帮你复位一下……”

“嘶,慢点慢点!我的老腰!”

这个大哥哥力气很大,很厉害,但他管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小男孩叫叔叔。

……也不太像神。

何西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越过他们,落在最后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那是整间屋子里唯一没有开过口的大哥哥。

蓝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美丽,也像宝石一样冰冷,让人想起仿佛没有尽头的冬天。

他站在那里,冰冷、安静地注视着周围神情各异的人类们,却始终没有离开。

就像种种遥远传说里,离人们很近又很远的神。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双漂亮得不似人类的眼睛里,并没有真正盛下其他人的身影,而是漠然地掠过了他们。

从始至终,他都只看着一个人。

何西这才恍然大悟。

神不是为她到来的。

她只是运气很好。

从小就不够幸运的她,终于得到一次好运的垂青。

有神路过了她的生命。

所以,小女孩澄净的目光再度回到了眼前棕色头发的大哥哥身上。

她轻声说:“谢谢你。”

本来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正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试图给耳朵降温的郁白怔了怔,有些错愕地应道:“你刚才已经说过谢谢了。”

何西却声音很小地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谢谢你们和谢谢你。

都是谢谢呀。

郁白没弄懂小朋友的脑回路,只好红着脸揉揉她的脑袋,温声说:“不客气。”

搀起了老小孩以后闲下来的严璟,朝两人望过来,茫然道:“小白,你怎么又脸红了?有这么热?”

昨天在殡仪馆里也是。

可是这间屋子里开着空调,比殡仪馆的火化炉旁边还凉快啊,他都觉得有点冷了!

“……”郁白当即转了个角度,用后脑勺对着好友,“你别管。”

他从小就不怕天不怕地,连死也不怕,但却会在听到萍水相逢的小女孩真挚的道谢和赞美时红了脸,也会在再次听到明明不会撒谎的非人类骗他说不讨厌白色时,羞窘地转移话题。

对他来说,那些轻盈温柔的好意,重量仿佛比注定到来的死亡更甚。

郁白忍不住想,自己也是个奇怪的人。

“……好吧。”严璟瞄了一眼旁边没有说话的谢无昉,没敢像平时那样逗小白,转而问,“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本来要打女儿的中年男人此刻迷迷糊糊地瘫软在地上,看上去神志不清,还没能从那暴力一拳中恢复过来。

但他迟早要醒来的。

严璟并没有下死手,只能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阴晴不定的恐怖父亲醒来之后,这个原本就是他撒气包的小女孩要怎么办?

他们是血缘和法律意义上的父女,而小女孩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人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何西却先开口了。

她问:“爸爸会死掉吗?要打120吗?”

严璟连忙说:“不会,他只是被我打晕了而已。”

“打晕?”小女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喃喃地说,“那应该一会儿就醒了。”

郁白反射性想说: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出口前,他意识到了原因,仓促地将话咽回去。

这是一个年幼的孩子本不该知晓的经验。

何西似乎能读懂空气中悄然流淌的为难,继续说:“我在这里等爸爸醒过来,谢谢你们帮我。”

她道了谢,并不要求素昧平生的人们再为她做什么,反而露出一点小小的笑容,竟是在安慰他们:“爸爸醒过来之后,会知道挨打很疼,也许以后就不会再打我了,你们放心吧。”

不可能,这种窝里横的人渣只会变本加厉地发泄。

在场的三个成年人心里同时掠过这句话。

可是……

袁玉行和严璟对视一眼,下意识将目光一齐投向了郁白,面露不忍、欲言又止地喊他:“小白……”

“……”喊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