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启明制造厂

通常颁奖这活都是李科长一个人揽的,谁也别和他争,根本争不过,他是真的爱现。

这次竟然让王副科代劳了。实属制造厂的一大奇景。

陈子轻倒是没在意,等王副科给第三名颁奖,再是他。王副科走流程地把一块银牌挂在他脖子上面,在他的胸前别了一朵大红花。

他站得笔直。

此刻,他仿佛真的就是这个背景里的人。

陈子轻被突如其来汹涌澎湃的感受淹没,他于整齐的鼓掌声里将背脊挺得更直,正气凛然的眼睛看着前方,有什么从他眼前划过,他转头去看那东西的起点。

宗怀棠刚结束抛物的动作,他的脖子上空无一物,只有那颗痣随着他的吞咽轻颤。

陈子轻恍惚:“宗技术,你把奖牌丢了啊?”

宗怀棠随口说:“你不是不要?”

他下了台子,一伙同志推搡着抢到奖牌的同志围上来,他的唇角懒洋洋地一弯,笑意就要爬上墨黑眉梢,眼皮倏地一抖。

想起来自己在台上说的话了。

那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说给本就不怀好意的人听。

“……”

逗弄都成习惯了?

宗怀棠轻飘飘地扇了一下脸,他含着笑扇的,大家只当他是脸上有东西,不知道他牙关都磨紧了。

同志们已经包围住了宗怀棠,他却撂下他们走到台子边沿,对愣在原地的陈子轻勾勾手。

陈子轻走过去蹲下来,宗怀棠挑起他的奖牌挂绳,把奖牌翻了个面,一行字映入眼帘。

——1982年4月17日

外围有一圈字,写的是:启明制造厂春季运动会

最底下是获奖人姓名,颁奖前才写上去的:第一车间组长,向宁。

宗怀棠拽了拽挂绳,在眼前人蹲不住地扶住台子时说:“我的奖牌,我爱丢就丢,少管闲事。”

陈子轻说:“你看到了吧,奖牌上有名字跟日期,很值得珍藏纪念。”

宗怀棠嗤之以鼻:“哪块不是这样,有什么好珍藏的。”

转而皱眉,这是在暗示他什么?

珍贵的是奖牌,还是作为对手的人?

宗怀棠面无表情地甩开陈子轻的挂绳,毫不迟疑地迈步回到为自己准备的狂欢里。

陈子轻目送宗怀棠在众多爱恋跟贺喜里如鱼得水好不风流,他发现那个奖牌被一个男同志抢到了,对方满脸打胜仗的喜悦。

也有男同志喜欢宗怀棠啊。

应该是对强者的吸引崇拜。陈子轻这么想着,男同志就把奖牌送给了一个短发女同志。

哦,原来是借花献佛,是他肤浅了。

陈子轻被马强强跟汤小光的喊声叫回了神,他撑着台子滑跳了下来,前往下一个比赛场地。

.

掰手腕不用腿,瘸子一样能发挥得风生水起,接力赛就不行了,得跑得冲刺,腿不行会受伤会很狼狈。

所以宗怀棠没参加。

陈子轻觉得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没他一切好说。

接力是一个队跟一个队的较量,现场抽签分队,不给提前几天确定队友练习修改战术的机会,讲究的就是一个临场考验默契。

陈子轻跟钟明分到了一队,他抽到的位置是第四棒,钟明第三棒。

随机的。

最后一棒非常重要,队友们都觉得这把稳赢。

陈子轻在跑道上慢跑热身,原主能在每年的运动会上拿下优秀成绩,抛开不纯的目的和出发点,运动天赋绝对杠杠的,他用了这副身体,发挥不出十成功力。

“哥,你要喝水吗?”马强强抱着军用水壶在旁边跑。

“先不喝。”陈子轻摸了下脑后的蜈蚣疤,甩甩头发,让他去观众席,“到汤同志边上坐着去,钟菇也在那里,你们坐一起能聊聊天,别忘了到我那一棒的时候喊我名字。”

汤小光不知何时来操场上了,他搂住马强强的脖子对陈子轻嬉笑:“我们一定喊。”

陈子轻跟他们拉开了距离,边跑边回头:“要牟足了劲喊。”

“收到!”汤小光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小马同志,走吧,到上头坐着看比赛。”他冲马强强说话,离得很近,呼吸都飘过来了。

马强强躲开了他:“汤同志,你的口水到我脸上了。”

汤小光:“……”

他嘟嘴:“臭吗,不臭吧?”

马强强说:“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

汤小光把手放嘴前哈口气:“还行,不臭。”

“食堂的韭菜炒鸡蛋太好吃了,我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以后我要注意点,我怕吃多了张嘴就是那味道,会熏人。”汤小光捞走马强强手里的军用水壶,“别看了,你哥后脑勺毛都没长起来,丑着呢。”

马强强把水壶拿回去:“这是我哥喝的,汤同志你不能喝,会有细菌。”

说着就先走了。

汤小光气鼓鼓地叉腰:“我也没要对着嘴喝啊。”他冲向宁大喊,“轻轻——”

马强强疑惑地扭头:“你叫哪个?”

“不告诉你。”汤小光趾高气昂地越过他,留给他一个神气的背影。

陈子轻准备拉伸,马强强就跑了过来,问他轻轻是谁。

“是我的小名。”陈子轻喘着气说,“你怎么还不上去,别磨蹭。”

马强强委屈巴巴:“我都不知道哥的小名。”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陈子轻把他打发走了,自己拉了会伸就去找钟明。

“钟师傅,你能跟我换个位置吗?”

陈子轻在钟明“这个时候你都要发神经”的目光中说,“你来当最后一棒。”

钟明见孙二要过来,他暗自阻止:“理由。”

陈子轻舔唇:“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想赢,我不能输。”

用词微妙,像是输了就要吃枪子似的。

钟明没问,他只盯着陈子轻眼里那股对胜利的渴望:“但凡是能分出名次的事情,你都要争第一拿光彩,这次掰手腕你怎么输了,不是跟宗技术走得很近吗,没求他?”

陈子轻捂住微微出汗的脸长叹,后悔啊。

他就应该在宗怀棠跟他说“向师傅,请吧”的时候,速度找个借口把人叫出比赛圈,去个隐蔽点的地方求一求,不要脸面的求法换着来,能达到目的就行。他吃亏就吃在反应太慢,不够机灵。

“没有求。”陈子轻实话实说。

钟明低不可闻道:“那你现在……”

陈子轻没听见。

“我以为自己可以的,掰手腕让我大受挫折,所以在接力上我想谨慎保守一些。”他认真平静,“虽然我在你这里用光了信用值,但我还是想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队里,你才是王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