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启明制造厂
刘主任说了几个名字。
“祥桂,王武,老何……周大龙……”
钟明听得不是很清楚:“师傅,你说大点声,还有谁?谁?”
刘主任说不了话了。
钟明踉跄着去找医生,跪下来求医生再救救他的师傅,他求老天爷,说是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能让他师傅留出那口气。
大概是老天爷开眼了,已经进鬼门关的刘主任竟然抢救回来了,只是能不能醒就不知道了。
钟明先是失去二师弟,师傅又长久地陷入昏迷,他的头顶全白了,状态苍老了许多,一个人坐在水塔后面哭。
陈子轻出来找钟明,私心是有的,他利用了人在脆弱的时候往温暖上靠的本能。
以及对倾诉的渴望。
陈子轻开了个罐头递给钟明:“吃点甜的吧,书上说吃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钟明没有接,陈子轻就把罐头塞到他怀里,拉着他的手去握铁勺,他不握,宽很多的手冰冰凉凉的。
陈子轻蹙蹙眉,干脆用勺子叉了一块桔肉,送到钟明嘴边。
钟明怔怔看他。
“吃啊。”陈子轻温声说。
钟明的腮帮子绷了绷,他张嘴吃掉那块桔肉,边吃边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脸上掉。
猛男落泪,令人动容。
陈子轻喂了钟明多久,钟明就哭了多久,哭得陈子轻都有点烦了,他嘴上还是一个劲的安慰。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子轻终于让人止住了哭声。
这时他说的是:“憋着伤身体,你哭是对的,正确的排解方式,把难过都哭出来,明天会坚强的,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第一车间都会等你的。”
钟明没有对陈子轻剖开自己的痛苦,他嘶哑地说:“二十多年前厂里起过大火,这事你清楚吗?”
陈子轻手里的罐头盖子掉了下来。
“看来你也不清楚。”钟明抹着脸,“过去了,我师傅让我多留意电路,哪里的电路他没说,我没来得及问。”
陈子轻暗示地说:“我猜是宿舍楼。”
他给出理由:“因为用电比较多,尤其是我们9号楼,走廊的电天天断,说不定不是让哪个同志破坏的,是电路问题。”
钟明说:“走廊第一次断电是你弄的。”
陈子轻尴尬:“那时我鬼迷心窍了。”他煞有其事,“可能就是我拉了次电导致哪里接触不良,后面的断电都是连锁效应,是被我害的。”
钟明没指责他,之说:“我明天就让电工来检查。”
然后两人就没了交流。
陈子轻在想自己的任务,他通过一窝鬼魂跟拉电线猜到了故障大火。
但猜测跟事实是两码事,差远了。
陈子轻面上平静,内心早就在钟明透露那件事的时候激烈沸腾,不过就算他确定鬼魂生前是被烧死的,还是不知道任务目标啊。
“你们在干什么?”
水塔一侧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
陈子轻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行动,他“嗖”地站了起来:“宗,宗技术。”
“我在安慰钟师傅。”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慌张。
宗怀棠的神情跟轮廓都隐于暗中,只有说话声流了出来,像闷在陈子轻给钟明吃的罐子里。
他说:“要你安慰?”
陈子轻咳嗽两声:“我也知道我力量单薄,一个车间的,钟师傅遭了这么大的苦,我理应关心关心。”
宗怀棠走进暗淡的月色里:“少跟人不清不楚。”
陈子轻还没说什么,宗怀棠阔步迈近,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
钟明看了过来。
宗怀棠扣紧了指间的手腕。
陈子轻吃痛地大叫着挣扎:“疼疼疼,宗怀棠,你掐我肉干什么!”
明明是怪责,却有股子亲昵感,你说怪不怪。
宗怀棠冷绷的唇角松开了些,语气依旧很差:“小点声,还不够丢人的?”
陈子轻不挣扎了,任由他拽着自己回去。
进了宿舍,宗怀棠就把扣着陈子轻的手撤回去,在他埋怨前说:“明天我就告诉汤小光,你把他给你的罐头给别的男人吃了。”
陈子轻梗着脖子,话赶话地放狠话:“我怕你不成!”
宿舍里一片寂静。
宗怀棠古怪地站立片刻,一言不发地往自己那屋走。
陈子轻赶紧绕到他前面,张开手臂阻拦:“生气归生气,门闩不能不拉。”
“我们发生了争吵,向师傅。”宗怀棠怒极反笑,“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拉门闩?”
陈子轻赔笑:“那我马上道歉。”
正在气头上的宗怀棠:“……”
他去关门拉好门闩,警告陈子轻好自为之。
陈子轻坐到床边搓搓脸,他哪在乎得了罐头的事,排都排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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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子轻就找了先前找过的那几个老工人,这次他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面对他提起的二十年多前的大火,他们支支吾吾,分明就是知道那件事,只是不说,死活都是六个字“不知道”“没听过”。
是不是怕被盯上?
刘主任就有可能是让鬼给……
所以人人自保。
陈子轻重振旗鼓,托汤小光动用家里的关系调查,结果还是没有消息。他甚至缠着宗怀棠问答案。
宗怀棠到这会了才开始吃早饭,他手里的银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两个油条:“二十多年?”
陈子轻点点头:“是的。”
宗怀棠咬了口油条吃下去:“你能不能动动脑子,那时候我是个小萝卜头。”
陈子轻说:“没经历过,不代表没听人说起过。”
“那还真是没有。”宗怀棠指指饭盒盖子上面的水煮蛋,“给我把鸡蛋剥了。”
陈子轻在宗怀棠这里一无所获,这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钟明都不知情。
宗怀棠用左手拿筷子吃了会油条,筷子就换到了右手,他两只手都很灵活。
“你有这时间好奇一件没有证据的陈年旧事,不如提升提升自己,张副下个月就走了,到时你就上任了。”
陈子轻提不起劲:“我需要提升什么?”
“你那手字能看?”
“我是因为脑子受伤,同志们会理解我的。”陈子轻去墙角的白桶那里,用水瓢舀了一点水冲冲剥好的鸡蛋。
那么大的事故,怎么就查不出东西。活人不敢说,死了的见不着。
难办啊。
陈子轻的脑中浮现出宗林喻,那位厂长跟宗怀棠一样大,职位就不一样了。
手里有档案的吧?
陈子轻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厂长办公室,看能不能偷偷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