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所以对于周澄午而言,发烧更类似于一种,每个月都会出现那么几天的固定状态。

它固然会令人感到一些不适,但它并不是‘生病’,它只是一种会固定出现的生理状态,就跟Omega每个月都会有生理期一样。

某些常识的匮乏使他并没有意识到徐颂声现在在生病。

入夜之后的大海温度骤然降低许多,白天还被太阳烤得表面浮着一层暖意的海水,在月亮高悬时已经完全变得冰冷。

徐颂声抱着自己双臂,小腿以下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刚开始她还会试图屈起膝盖躲避冷水,但现在已经冷麻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远处终于出现一座海岛隐约的痕迹,她高悬的心稍微放下来些许。

周澄午蹚着的海水越来越浅,随着他们接近海岛,他逐渐踩到柔弱沙地上。

周澄午把徐颂声从肩膀上放下来,两脚踩到实地徐颂声也没动,左手还死死攥住周澄午胳膊。

他欠身刚想跟徐颂声已经到了,徐颂声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像一条晒干的咸鱼,倒得并不柔软也不唯美,却把周澄午吓了一跳。他自然不可能任由徐颂声摔倒,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接住她,那件吃透了水的单薄的白色裙子完全贴在她身上,又随着周澄午接住她,继而贴到周澄午身上。

湿透的衣服是冷的,而徐颂声身上却很热。

周澄午用掌心贴了贴徐颂声的额头,她额头上的温度已经要比周澄午手心更热。

他弯腰把徐颂声把打横抱起——如他预想的那般轻,并不会比他平时掂在手里的武器重到哪里去。

他抱着徐颂声走进海岛密布的低矮灌木丛,找到一块相对干燥柔软的草地,将她放下。

徐颂声被放下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保持着刚被放下的动作躺在草地上。周澄午轻轻拍她的脸:“颂颂?颂声?”

她没反应,潮湿的脸颊在月光底下,被蒙上一层病态的红。

她身上还是好烫,在半昏迷的状态里皱眉,嘴唇干得起一层白皮。周澄午半跪在她面前,手背去碰她的脸,又摸摸额头和脖颈。

哪里都柔软而滚烫。

徐颂声的状态显然异常,这种异常让周澄午意识到——徐颂声‘生病’了。

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状态的发烧,对徐颂声来说是疾病,会让她如此的难受。

周澄午沉默,沉默之余,又罕见的感到几分无措。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无措的时候,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暗杀骑士,习惯了自己过于无所不能的强大——

同时又因为这份强大,周澄午不需要去体贴任何人。

他是每一次任务的核心,无论是烟雾弹还是善后工作都以周澄午的喜恶来展开。周澄午知道废物们都很脆弱,但从来不关心他们有多脆弱。

直到此刻。

“发烧不管的话,可以自己好吗?”他把手贴到徐颂声额头上,一边摸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一边喃喃自语。

这句话刚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打他的人因为发烧而力有不逮,所以打过来的巴掌也绵软无力。但即使绵软无力的巴掌那也是巴掌,仍旧会让人面颊一阵泛热刺痛。

周澄午顶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兴奋:“颂颂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吓死我了!”

徐颂声有气无力:“你再继续把我扔在这里,我可能真的会被冻死。”

她想自己爬起来,但是努力了一下,力气不够。

眼珠艰难的转动,看见周澄午还满脸乖巧的跪坐在那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徐颂声闭上眼睛深呼吸,睁开眼没好气道:“过来抱我,我没力气了。”

她想骂人的,但是声音在发抖,实在是没力气了,还很饿。

周澄午却像一个没事人那样挪过来,两手穿过徐颂声胳膊底和膝盖窝,把她抱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干得很快,加上温暖的体温,现在靠着已经很像一个大号的暖水袋了。

徐颂声靠着他,慢慢喘气,眼前乱冒的金星稍微少了些——她一只手揪着周澄午衣领,把他那件本来就皱巴巴的衣领抓得更皱。

徐颂声:“去捡点木柴来生火,你身上带打火机了吗?”

周澄午:“没带打火机,但我会生火。”

徐颂声放心了,缩起身子往周澄午怀里一团,闭上眼,声音因为体力耗尽而困倦:“那你去生火,然后弄点能吃的东西来……先就这样……我好困……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的在周澄午怀里没声了。周澄午害怕她死了,把手凑到她鼻子底下。

有呼吸,就是很薄弱,还很烫。

那样脆弱的呼吸落到周澄午手背上,感觉不像是和他一样的人类的呼吸,像是某种比人类体型要小了许多的小动物的呼吸。

他把徐颂声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去找能烧火的枯树枝,还有能吃的东西。

海边能吃的东西还挺多,只是因为抱着徐颂声,周澄午没办法去叉鱼。他用贝壳打了两只路过的海鸟,然后摘了点野果子。

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很困难的技能,对于收过专业训练的周澄午来说,就跟喝水用水杯吃饭用筷子一样容易。

但是等他用洗干净的树杈子串好海鸟,把摘下来的果子堆成小型金字塔之后,徐颂声还没醒。

她仍旧蜷缩在周澄午怀里。

贴得很近,她的呼吸就落在周澄午的心口。其实这个距离,周澄午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但是周澄午还是莫名的担心,担心徐颂声会不会已经死掉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否过度还是有着其他的什么问题。

徐颂声死了他也活不了。

人爱惜自己的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周澄午再度很担心的伸手去探徐颂声鼻息。这次在他手背触及徐颂声鼻尖时,徐颂声抬手拍开了他的手背。

周澄午挨了这一下,丝毫不以为意,语气雀跃:“颂颂你醒了?你刚才一直没有反应,我好担心你噢。”

徐颂声睁开眼睛,看了眼周澄午——周澄午脸上的高兴十分真心实意,在看见徐颂声苏醒时,他连眼睛都比刚才亮了许多。

徐颂声挪开目光,没有管周澄午说的话,“有吃的吗?”

她的声音嘶哑,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

周澄午把一个洗干净的果子摆了一半给她。是徐颂声以前没有见过的水果,她接过那半边水果还在迟疑,周澄午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

见他吃下去也没事,徐颂声才用两手捧着水果慢吞吞咬了两口。

味道有点苹果,换而言之就是很无聊的味道,没有特别甜可也不能说它不甜。又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在徐颂声迟钝的味觉系统中,它约等于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