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要给那人解毒,确实还需几味胡郎中这里没有的药。

只是向胡郎中口述时,李禅秀带着私心,将自己缺的两味药也添了进去。

说完这些,他神色不动,只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捏紧。

胡郎中听后沉吟,道:“这几种药不算难找,我让人到附近县城买就是。”

作为营中唯一的军医,上头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跑腿的小兵,方便有急事时差遣。

如果是大批量购买药材,胡郎中肯定要亲自去,免得其他人因不识货买错药,或被骗,买了次等药材。

但只是先买几味药救人,就不必他亲自跑一趟了。且他这老胳膊老腿,还不如那小兵骑马跑得快。

李禅秀微不可察松了口气,又道:“救人要紧……”

“对对,我这就叫人去县城。”胡郎中同意点头,转身就去掀门帘喊人。

李禅秀彻底放下心,目光微微垂落。

作为回报,他会尽快治好那个人,至于那两味药……只有两味,不至于被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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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镇到最近的县城有三十余里,骑马需一个多时辰。胡郎中安排的人傍晚出发,回来时天早黑透。

李禅秀以救人要紧为由,一直留在药房这边等。

待药买来,他便连夜熬制药膏。

配药时,当着胡郎中的面,他将自己需要的那两味药也取出,放在旁边。但在胡郎中转头看别处时,却迅速将药连纸一起抓进手心,缩进衣袖里。

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人,然后低垂眼眸,修长手指捏着汤勺,在黑乎乎的汤药锅中搅拌,假装已将药倒进锅中。

所幸胡郎中并未察觉。

他神情自若,熬好药后,将深黑黏稠状的药膏刮进钵中。

胡郎中走过来奇问:“这就好了?”

李禅秀点头,将钵交给他,笑道:“麻烦胡老先生了。”

解毒的事宜早不宜迟,但此刻已是深夜,营帐中的伤兵都已休息。他身份上是女子,不便像白天那样直接进去,由胡郎中去更合适。

胡郎中忙接过钵,道:“不麻烦,都是分内的事。”

然后让他也早些休息。

李禅秀面上带着一贯笑意,在他走远后,笑容才渐渐消失。

他转身快步回药房,将门帘关紧,扫视一圈四周后,才微垂纤长浓睫,从衣袖中拿出藏起的药包。仔细清点后,他不明显地松一口气,随后皱眉,将纸包又折好,放进衣服的夹层里。

女眷住的营帐到伤兵营这边还有段距离,已至深夜,营中巡查严格,不便再回去。李禅秀方才已和胡郎中说过,今夜就暂在药房休息。

药房没有床榻,好在放着炭盆,并不冷。他将几张座椅并排放,和衣而眠,先将就了一夜。

翌日,李禅秀醒后,还是回女眷们住的地方用饭。

徐阿婶见他回来,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急忙拉着他问有没有事。

“可吓死我了,昨夜你迟迟没回,还以为你又被那谁为难,找人打听,才知是留在胡郎中那。”徐阿婶拍着胸口道。

李禅秀笑着先捏捏她身旁女儿的脸,然后宽心道:“没事,是在胡郎中那有点事,耽搁了。”

顿了顿,笑意又减淡几分,道:“蒋百夫长暂时应该不会再来为难我,不必担心。”

胡郎中是军中仅有的郎中,虽没什么职权,但营中上到将军,下到士卒,无论谁受了伤,都靠他治。

现在他在对方手下干活,且颇受重视,蒋百夫长就是再放肆,也该知军医不能随意得罪——除非他不长脑子。

不过……想到蒋百夫长那五大三粗,好像确实只长斤重不长脑子的样子,李禅秀目光微闪,忽然又有些……不太确定。

也是赶巧,他用完朝食,回到药房,就见蒋百夫长的两个手下晃悠进来。

那两人看见他,显然也吃一惊,其中一人立刻问:“你怎在这,不去浣衣?”

李禅秀瞥他们一眼,淡声道:“胡郎中调我来药房干活,两位不知?”

两人一愣,倒是确有听说昨日伤兵营有个小女郎,居然给一个肠子都断了的人缝伤,还硬生生将人救了回来,因此颇受胡郎中重视,被调到了药房。

不过他们不知那人就是李禅秀,此时听闻,不由对视一眼,明显有些意外。

李禅秀不耐看他们大眼瞪小眼,问:“有什么事?”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也知胡郎中不好得罪。毕竟在这边塞之地,谁敢保证自己以后没个受伤病痛的时候?

其中一人犹豫,决定先不管这事,等会儿回去报给蒋百夫长知晓就是,于是只说来意:“我们来拿药。”

“什么药?”

“治皮外伤的药。”

一听就知是替蒋百夫长拿的。

毕竟对方不久前才因外出喝酒,被李禅秀设计让营中的陈将军撞见,挨了军棍。

李禅秀眼睫轻垂,掩下轻讽,说:“等会儿。”

然后转身,从药柜里翻拣出一个白瓷瓶,迟疑一下,又拿过旁边另一个瓷瓶,将药粉倒进去些,摇匀,盖上塞子。

“行了,拿去吧,每日用三次。”疼不死他。

两人见他给得这么爽快,没有为难,反倒迟疑。

“你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什么药有问题?”李禅秀还没回答,胡郎中恰巧阔步走进来。

看清两人拿的药瓶,他顿时气得胡须差点翘起,道:“这是我前几日刚配的上等跌打损伤药,一般不是严重的伤,我还不给他用,嫌有问题就别拿,给我!”

两人一听,赶紧把瓷瓶往怀里一揣,连声道:“不不,误会,我们就随便说说。”

说着放下两吊铜钱,转身就走。

在军营,只有因战事或其他公务受伤,才能免费拿药,其余情况都得自己花钱,尤其是蒋百夫长这种犯错挨了军棍的。

李禅秀唇边噙笑,见两人走远,又扬声提醒一句:“记得一日三次,另外这药洒在伤上会比较疼,但疼才有效——”个鬼!

只会又疼,好得又慢,毕竟他掺了点别的无伤大雅的药。

胡郎中点头:“确实,疼才好得快。”

不过他不认识那两人,也没再管,很快跟李禅秀说起旁的事——

“对了,调你来给我当帮手的事,上头已经同意了。另外昨晚那个人用了你熬的药后,情况好像是有些好转。”

李禅秀点头,那毒是胡人常涂在箭上的一种毒,虽不容易被发现,但发现后,就不难解。敷上药后,身体若没什么大问题,快的话,一两日就能醒。

不过具体情况,还得他去看后才好判断。

“也对。”胡郎中听他这么说,很是同意,但犹豫一下,又斟酌,“另外伤兵营账里还有两个人,之前伤得有些严重,伤口较长,又不想让我用火烫法止血,伤口愈合得一直比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