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千夫长一见陈将军来, 忙收敛方才倨傲,快步上前行礼,小心询问:“将军, 您怎么来了?”
陈将军快步走至, 经过他身边时,沉沉看他一眼,目光竟有些骇人,随即一言不发, 大步继续往前走。
白千夫长心头一跳, 弯着的后背微僵, 心底隐隐一阵不安。
再抬起头时,正撞见跟陈将军一起来的两名亲随, 以及胡郎中……和李禅秀。
知道他们是跟陈将军来的,白千夫长自不敢再对李禅秀出现在这有什么意见,甚至不明显地往旁边让了让, 给这几人过去。
裴二在李禅秀出现时,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李禅秀经过他身旁时, 不着痕迹地朝他笑笑, 随即和胡郎中一起走上前,裴二的目光也不自觉跟着移动。
两边士兵在刚才陈将军经过时,就自发让开路, 这会儿都伸长脖子张望, 好奇发生了什么。
陈将军一路走到正给士兵打菜的伙夫旁,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忽然一把夺过铁勺, 从桶里舀出一大勺菜。
他沉着脸,也不用筷子, 当场就用手抓些菜,不怕烫似的塞进口中,大口咀嚼。
渐渐,他目光变得骇人。旁边伙夫吓得一声不敢出,大冷的天,额上竟渐渐冒出汗。
不远处,白千夫长见状,脸也微白,心里一阵发慌。
“哐啷!”
铁勺忽然被重重扔回桶中,溅起少许菜汁。
陈将军带着压不住的怒气,喝问伙夫:“这菜你尝过?”
伙夫急忙抬袖擦擦额上的汗,战战兢兢:“尝、尝过。”
“那好,我问你,可尝出这菜的味道有问题?”陈将军压着怒意继续问。
伙夫已经两股战战,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白千夫长,又咬咬牙,颤声回:“禀将军,没、没有,就是正常菜的味道。”
陈将军眼底明显闪过杀意,忽然冷笑两声,转身对自己的亲随兵道:“把我今早的那份菜拿过来,给他尝尝,再让他尝尝桶里的菜。还有,把管军需的孙恩河叫来,还有白士忠,让他们都来尝尝这菜!”
白士忠就是白千夫长,被点到名时,他明显颤了一下,脸色瞬间更白。
抬起头时,他目光恰好和对面的裴二对上。裴二只淡淡扫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仿佛他已经是个死物。
白千夫长暗暗咬牙,擦了擦额上冷汗,脚步沉重地走上前。
没一会儿,管军需的孙恩河也匆匆赶到,他是一路急跑过来,有些胖的身体累得微喘。
四下一片安静,士兵们此刻也看出几分端倪,八成是有人克扣他们的粮食,被陈将军发现了。
一时,在场有人沉默,有人死死盯着白千夫长三人,开始不平和愤恨。
管军需的孙恩河此刻仍不了解情况,小心翼翼看旁边的白千夫长一眼,厚实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被命令尝一尝那两份菜。
孙恩河还不明所以,一边纳罕,一边干笑对旁边士兵道:“劳驾,给我拿双筷……”
“给我用手抓!”话没说完,就被陈将军带着怒意的声音打断。
孙恩河吓得一抖,再转身,就见白千夫长和伙夫已经跪地,用手抓着盆里的菜吃。
他吓得赶紧也跪下,跟两人一样,抓起盆中那些菜,拼命往嘴里塞。
看着这两个平时威风、经常瞧不起大家的千夫长、军需官,这会儿跪在地上抓菜吃,士兵们都有些解气,可一想到他们可能克扣了大家伙的粮食,又觉得不够。
裴二也冷冷看着,眼中看不出情绪。
李禅秀一贯神色平静,站在陈将军身后,胡郎中旁边。
白千夫长三人狼狈吃了好几口,陈将军终于再次看着他们,沉沉开口:“吃出什么区别没有?”
白千夫长和伙夫都额冒冷汗,不敢答话。孙恩河吃了两碗一样的菜,却一个有盐味,一个没有盐味,此时后知后觉,终于也明白过来,脸不由“刷”地惨白。
三人都久久不吭声,陈将军冷笑,手中握着马鞭道:“都不说是吧?好,我来说,这桶里的菜为什么没有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军中的盐呢?都哪去了?”
他声音裹挟怒意,震得三人耳膜发疼,说完抬手就给他们一人一鞭。
三人被抽得脸上瞬间见了血,却仍跪着,不敢挪动分毫,身体也不由自主发抖。
见他们仍不答话,陈将军冷笑,道:“既然不说,都拖下去砍了。”
孙恩河一听,顿时手脚发软,一时跪都跪不住,最先求饶:“饶命啊将军,我说,我都说,是白千夫长给了我一些银钱,让我每次把搬运军需粮草的活都交给他办,至于他是不是从中克扣了些,我实在不知啊。”
白千夫长一听,立刻转头怒瞪他:“血口喷人!我何时给过你银钱?”
这时伙夫也战战兢兢道:“将军,小人也招,是千夫长给我一些银钱,让我不要声张缺盐的事,小人想只是入冬这个把月少些盐,应该没什么大碍,就、就鬼迷心窍,同意了,我实在不知他克扣了盐啊。”
两人都把克扣的事推给白千夫长,白千夫长怒极攻心,当场大骂:“胡说八道,你们两个贼子,我何时给过你们钱?你们一个管军需,一个管伙房,盐没了,分明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合起伙来诬陷我一个与这些不相干的人!”
“将军,我们没撒谎,就是白千夫长指使的啊。”另两人立刻哭嚎着喊冤。
眼看三人狗咬狗起来,陈将军冷笑一声,道:“都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话刚落,左右立刻上前,将还在喊冤的三人强行拖到不远处空地,直接按在被冻得冷硬的地面,举起军棍便打。
“啪!啪!啪!”
一声声军棍打在肉上的声音,听得在场士兵都忍不住觉得皮肉疼,但一想这三人做的事,又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难怪营中饭菜总是没滋没味,原来是有人克扣了盐。既然盐都能克扣,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克扣别的?
李禅秀平静看着这一幕。他昨天也是意识到这点,才觉事情严重。
此外,仅凭白千夫长,恐怕还没胆子做下这些。他和军需官以及那名伙夫,很可能只是底下办事的人,甚至军需官和伙夫可能压根不知最上面的人是谁。
所以打到现在,军需官和伙夫都只哭喊叫冤,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白千夫长到底打过仗,竟一直硬挺着,直到被打得皮开肉绽,军棍都沾了血,仍只喊冤,什么都没说,最后昏迷过去。
这时,蒋校尉忽然走来,身后还跟着他弟弟,蒋百夫长。
蒋百夫长一眼看见李禅秀也在人群中,不由愣住,继而惊喜。
忽然,视线被一道人影挡住,他顿时不快:“哪个不长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