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碎月城外, 一场春雪后,天气转暖,草木葱绿。

从西羌回来的兵马踏着雪后湿软的泥土, 一路马蹄疾驰, 看尽春色。

距城门不到十里地时,队伍放缓行军。

刚登上王位不久的西羌王丨丹恒骑着高头骏马,和陆骘一起并行在队伍最前,神情有几分迫不及待, 不时抻着脖子往前看。

终于到了城门口, 李禅秀刚好驾马出来迎接。

丹恒见他亲自前来, 不由大喜,忙驾马快赶几步上前。

后方陆骘见了, 唇角微抽。

正好宣平也来迎接,他翻身下马,随口问:“裴将军不在城中吧?”

宣平:“呃。”巧了, 正好在呢。

城门处,李禅秀见丹恒赶来, 也翻身下马, 上前拱手相迎。

丹恒几乎刚下马,不等他说出客套之词,就一个大跨步上前, 紧紧握住他的手, 难掩激动道:“殿下, 托殿下洪福,小王这次有惊无险, 总算夺回王位。”

李禅秀被握得一愣,回过神后忙道:“恭喜王子……不, 应该称西羌王了。”

他很快面上含笑说。

丹恒仍激动,连连摇头,继续握着他的手道:“这全赖殿下鼎力相助,愿意调兵帮忙,以及陆将军一路护送,又帮忙打退胡人。如此大恩大德,小王实在没齿难忘……”

李禅秀被他的激动和热情弄得一愣一愣,不过梦中丹恒也是这般真性情、直肠子,想必对方是终于夺回西羌和王位,太过激动。

李禅秀理解地拍拍这位梦中老友的肩,含笑道:“不说这些,先进城吧。”

说着又越过他,看向后面的陆骘,继续和陆骘打招呼。

丹恒一听忙点头:“对对,殿下说的对,瞧我,一见到殿下,竟激动得忘了这。”

说完还转头催陆骘:“陆将军,快点啊,殿下在等你呢。”

热情得像回到自己家。

而且他一直没松开手,弄得李禅秀一时也不好意思强行抽回。

裴椹乘坐马车到城门外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脸色明显有几分不对味。

忍了一会儿,见那位没皮没脸的西羌王仍不撒手,正好一阵杨柳风吹来,他终于没忍住,迎着风咳嗽几声,同时紧皱眉头,做出身体不适的样子。

李禅秀听见咳嗽声,忙转头,见他也来了,有些意外。

又见他坐在车内,骨节分明的五指撩起车帘,被风吹得一阵闷咳,不由就想起梦中那次相遇,裴椹也是在车中,因病痛和伤重不能下车,隔着车帘闷咳数声后,便让抓住他的士兵将他放开。

明知此刻的裴椹不会像梦中那样伤重,可他还是没来由地一阵担心和慌乱。李禅秀忙抽回被丹恒握着的手,疾步走到车边,先握住裴椹的手,指尖扣在对方脉处。

裴椹咳完,抬头看他,清俊眉眼含着笑意:“我没事,刚才吹来的风太急,灌了些进嗓子里,有些被呛住。”

李禅秀把完脉,确定他没事,松一口气,随即问:“不是让你在府中等?怎么还是来了?”

裴椹又低咳几声,道:“我仔细想了想,西羌王远道而来,还是应该来迎一迎。”

说着看向他后方不远处的丹恒,俊眉微挑,问:“那位就是新登位的西羌王?”

后方,丹恒同样愣住,犹豫一下,见两人好像聊到自己,忙走上前。

“殿下,不知这位是……”他迟疑询问。

李禅秀见他过来,正好介绍两人先认识。

另一边,陆骘下马后,也缓步走来。

李禅秀介绍完,正好向他拱手,寒暄几句后询问:“怎么不见孙神医?”

之前来信不是说孙老先生也同行?

陆骘正是来解释此事,闻言不由道:“禀殿下,我们夺回西羌王宫时,正好救出意外被‘逆王’关押在牢中的孙神医。只是回来的路上,孙神医听闻黄河中原一带出现疫病,便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去洛阳。”

“逆王”是指先前被胡人扶持,杀了前西羌王,从丹恒手中夺走王位的那位西羌王叔。

听完陆骘一番解释,李禅秀才知,原来“王叔”登上王位后,因有头疾,想让孙神医帮他医治。但孙神医因他派兵帮助胡人攻打大周,拒不医治,于是这几个月一直被关在牢中,直到被陆骘他们救出。

难怪李玹派人到西羌寻了许久,也没寻到孙神医的踪迹。

不过陆骘不知李玹在找孙神医,也不知道李禅秀身中寒毒之事,加上孙神医是不告而别,又言明要去洛阳一带救治感染疫病的人,他便没派人强追。

李禅秀闻言笑了笑,道:“这是孙老会做出的事。”

梦中的游医孙老也是这样,听闻哪里有疫病,百姓受难,定然坐不住。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对梦中师徒,这次竟又没见上面。不过李禅秀倒不是特别遗憾,有缘的话,相信终会见到。

听闻黄河中原一带出现疫病,他倒是又有些担忧,一是不知疫病情况如何,是否严重;二是孙老年龄大了,千万别出什么事;二是父亲正派兵往洛阳方向进攻,不知会不会受此疫病影响。

想到这,他决定等回去后,就给父亲写封信,告知一些防治疫病的基本办法。

另一边,裴椹和西羌王丨丹恒望向彼此,正大眼瞪小眼。

丹恒听闻他是裴椹,愣了许久。一直耳闻并州裴椹,英勇无双,打得胡人只听其名便胆颤,怎么面前这人……有点弱不禁风?

两人瞪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彼此客套见礼。

正好李禅秀这边和陆骘聊完,打算上马与众人回城。丹恒见状,忙先一步上马,想与李禅秀并行。

裴椹这时忽然一阵闷咳,扶着车窗的手格外用力,指节泛白,好似十分虚弱。见李禅秀等人看过来,又微微摆手,道:“无妨,殿下先与西羌王、陆将军他们一道回去,我稍后便好。”

说完,又一阵急咳。

李禅秀哪还有心情上马,赶紧走向马车,刚走两步,又反应过来,转身对陆骘、丹恒道:“二位先进城,我和裴将军稍后便到。”

陆骘奇怪看裴椹一眼,笑说“无妨”。丹恒却有些失落,他还想跟李禅秀说说他这次带来的好马呢。

一行人很快上马进城,丹恒有些不舍、频频回头,陆骘也在走远后,偏头压低声音问宣平:“裴将军可是受伤了?”

怎么忽然虚弱起来了?

“啊?”宣平愣了一下,迟疑道,“好像是……前不久裴将军遭遇山崩,险些被活埋,可能被砸下的山石伤到肺腑……”

可也没听说啊,伤的不是右腿吗?宣平困惑。

李禅秀在众人走后,忙掀开车帘上车,帮裴椹轻拍后背,紧张问:“怎么忽然咳成这样?可是那里不舒服……”

话没说完,便被放下车帘的裴椹一把揽进怀中,接着紧贴的胸口传来对方胸腔闷笑时发出的轻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