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随着李禅秀方才令下, 后方将士已喊杀冲天

城墙上箭如雨下。城墙下,弩箭、投石车也不断向城楼攻打。

李禅秀在喊杀声中转过头,怔怔看着眼前许久未见, 但每次收到书信, 就会在脑海中浮现,魂牵梦绕的身影。

良久,他眨了一下略微湿润的眼睫,压下心底异样, 克制着浅笑问:“俭之怎么晚来一步?”

裴椹此刻穿着玄色甲衣, 暗红披风, 清俊的面容冷肃,双眸却似含暖意, 看着面前人秀丽出尘的容颜。

良久,他也含笑道:“中途有事耽搁,比殿下和陆将军晚来一步, 见谅。”

说着朝李禅秀和陆骘客气拱手,陆骘也客气回了一礼, 随即叫上宣平一起, 给两人让出空间。

裴椹这才骑马上前几步,俯身在李禅秀耳边道:“我方才若也在,若没认出圣上, 恐怕没人会信。”

温热的气息令耳廓一阵微痒, 沙哑好听的声音更如响在脑海深处, 令头皮一阵微麻。

李禅秀微僵,蓦地攥紧手中缰绳, 在他撤开身后,才终于想:原来他猜到朱友君会拿老皇帝当靶子, 又猜到自己会如何应对,才特意晚来。

这种想到一处,又默契配合的感觉,令人心情愉快。

他勾唇笑了笑,很快深吸一口气,转身亲自指挥士兵攻城。

裴椹将自己带来的三万军同样交给李禅秀指挥,又道:“杨元羿另领十万军,在攻另两处城门。”

他从并州出发时,只带十万军,但一路打下来,又收编不少朱友君的败军,手底的兵反倒越打越多。

李禅秀和陆骘也同样,此前大败朱友君后,在兖州收编其溃军,眼下带来攻城的兵力,也有十二三万。

两边加起来,有二十五六万军,夸张点的话,号称个三十万大军,完全没有问题。

李禅秀同时又命人喊话,说朱友君连失司州、兖州,如今只余青州府城,败局已定,城中士兵何必继续为他卖命?义军优待俘虏,对城中百姓亦秋毫无犯,与其跟着朱友君一起走向死路,不如开城门速速投降。

城中守军知道朱友君大势已去,本就没了信心,再听到喊话,更是心神动摇。

朱友君得知后,气得连斩数名士兵,以儆效尤,怒道:“敢言投降者,杀无赦。”

在他镇压下,守军不敢言降,可也无心继续为他卖命,军心早已动摇。

而城外,云梯、攻城车等都已被架在墙边,士兵们正冒着箭雨拼命往上冲。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都是九死一生,但一旦成功且又活下来,就能迅速从一个普通士兵晋升成军官,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都衣食无忧。

如此诱惑,从来不缺勇猛的士兵为之拼搏。何况李禅秀为早日破城,又许下重赏,义军也愈发勇猛。

围城不到半月,义军便攻破府城,长驱直入。

朱友君在城破前一刻,被手下将领拔剑斩杀,头颅送到李禅秀面前。

李禅秀蹙眉,问:“朱友君的妻子家眷何在?”

送来头颅的将领忙答:“还在府中。”

李禅秀点头,对身旁张虎道:“命人好生看守照顾,不可冒犯造次。”

张虎立刻领命前往。

李禅秀和裴椹对视一眼,也骑马踏入城中。

进城后不久,陆骘忽然派人来请。

来人说完,又附耳对李禅秀小声道:“陆将军抓到了那位。”

李禅秀立刻明白,是抓到老皇帝了,他不由转头看向裴椹。

裴椹会意,拱手道:“殿下,我正有事要寻杨少将军。”

李禅秀轻轻点头,目光相送。在他调转马头的一刻,却忽然又道:“等等!”

裴椹勒马回头,眼中带着一丝柔和。

李禅秀心跳微快,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最后却只干涩说:“等会儿见。”

裴椹怔了一下,勾唇浅笑:“好。”

再次目送他离开后,李禅秀才叫人去把张虎喊来,然后与来禀报的士兵一起去见陆骘。

裴椹确实不太适合去见老皇帝,他毕竟是老皇帝的旧臣。等会儿见了面,老皇帝必然会辱骂,日后见面时的事传出去,于裴椹名声也不好。

在士兵领路下,李禅秀很快到一处清幽府宅,刚进宅院,就见老皇帝被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宣平正和一名士兵要将他架到椅上,他却不断挣扎,又摔下来。

李禅秀:“……”

他挥挥手,让带路的士兵先下去,随后道:“既然他喜欢躺在地上,那就让他躺着。”

他声如碎玉,温润含笑。

话音刚落,陆骘就转过身,忙拱手道:“见过殿下。”

正在挣扎的老皇帝身体一僵,霎时抬头看向他。

和之前在城楼时的惊惶不同,朱友君一死,老皇帝反倒忽然硬气起来了似的,一双浊黄眼睛死死盯着李禅秀——这张令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年轻面容,有他兄长的影子,有李玹的影子,令人厌恶,实在令人厌恶。

老皇帝死死咬着牙关,身影佝偻,半晌,带着恨意挤出几个字:“小畜——”

“啪!”还没骂完,李禅秀就冷下眉眼,示意张虎。张虎也不客气,直接一巴掌打下去。

他本就生得魁梧,手掌更厚实得像铁,一巴掌下去,打得老皇帝眼冒星光,耳中嗡鸣,口中也一阵血味。

旁边宣平都惊呆了,平时见张虎老实巴交,半天都冒不出一个字来,没想到其实这么胆大,对着老皇帝,说打就打。

虽说对方已经是阶下囚,但毕竟当过皇帝,何况李玹还认其为帝,他一时半会儿都不敢说打就打。能拿绳子绑,就已经让他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事实上,张虎打完,也觉得一阵手麻,脊背都冒出虚汗。但来的时候,李禅秀特意交代过他,让他放心打。

况且他听闻,就是这个狗皇帝把小殿下关了十八年,真不是个东西,连刚出生的娃娃都囚禁。

李禅秀是他的恩人,恩人让他打,那就打。

这么一想,张虎又放下心,甚至觉得这个所谓的天子也不过如此,跟他们村里那些普通怕死的老头没什么区别。可能因为他身上没有天命,也没被神光护佑吧。

张虎之前跟在李禅秀身边,有幸见过李玹,觉得真是威仪不凡,令人不敢直视,就连小殿下也一看就气势不一般。他没读过书,识字也不多,只觉似他恩人和李玹那样,才像天下之主。

老皇帝显然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即便在朱友君手里过得再不好,再不受尊重,他也没被人打过巴掌,尤其还是被一个在他看来只是个低贱武夫的人打。毕竟朱友君留着他有用,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可李玹的这个儿子,简直是在故意羞辱他。

回过神后,老皇帝忽然剧烈挣扎,怒视李禅秀,声音嘶哑粗粝:“朕当初就该把你掐死,把李玹也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