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他人情

之后一周,梁瑾去欧洲出差。

他朋友还是将米兰拍卖行秋拍图录发了过来。

“虽然你说不用,但现在能碰上一把品相好的斯特拉德琴不容易,离他们秋拍还有段时间,你再考虑考虑。”

彼时梁瑾人在巴黎佳士得,让他心神不定的却是日后另一场拍卖会上的拍品。

他点开朋友发来的电子邮件,打开图录认真看了许久,在渴望与克制间来回拉扯。

身旁同行的合作商伸头看过来,笑道:“嘿,这把琴真漂亮,你想买?我还以为梁先生只是个商人。”

梁瑾眼中光芒暗下。

他只是个商人,不该有这样不合时宜的渴望。

他最终删除了朋友的邮件。

明明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是傅逢朝的回来动摇了他的心绪,不该这样。

梁瑾回到临城已是月底。

入秋了,这座城市酷热依旧,暑意丝毫不减。

周六晚有一场慈善沙龙酒会,主办人是城中名媛杜夫人。

傅逢朝做司机,送他母亲田婉清去活动现场。

田婉清特地叫上的傅逢朝,要他陪自己一起:“这么多年我儿子终于肯回家,怎么我也得把你带出去给别人看看,让人知道我也有个优秀的好儿子。”

傅逢朝很绅士地帮他母亲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你以前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他随口说。

“是不怎么参加,那一个个的人都假得很,我不耐烦应付她们。”田婉清说着笑起来,“这不我儿子回来了,我得带你出去长长脸。”

傅逢朝不信:“你也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好啦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田婉清无奈说,“杜夫人有个侄子跟你一样不喜欢女生,他年纪比你小几岁,我见过,长得挺好看的,今晚也会去,你去看看,要是看得上可以先交个朋友。”

傅逢朝眉心微蹙,拒绝道:“妈你别搞这些。”

田婉清坚持:“什么搞这些,让你交个朋友而已,别成天除了工作眼里就没别的。”

当年傅逢朝出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这一走就是十年,居无定所,田婉清想儿子也只能飞去国外看他。

她知道自己儿子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还是个男孩,分手失恋后傅逢朝才选择远走他乡。她从前不接受,现在却不得不接受,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傅逢朝喜欢什么样的都好,只要能把人留下来。

“你喜欢谁妈都支持你,别学徐笙那个臭小子,你舅公气得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出不来。”

傅逢朝索性沉默。

他母亲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多拒绝几次也就消停了。

到现场傅逢朝放下田婉清先去停车,十几分钟后上楼,田婉清正与那位杜夫人聊天,旁边还有另几位名媛。

背对进门方向的是位一身奢华礼服的贵妇,温温娆娆地笑道:“项链是我儿子刚去巴黎出差,在佳士得拍来的,我总说让他不要这么乱花钱,他就是不听。”

傅逢朝看到自己母亲脸上堆着假笑给人捧场:“真漂亮,真衬曼思你的气质,戴上后看着就像年轻了三十岁。”

旁的人都笑了,或真或假地附和着恭维。

这些名媛贵妇们,年轻的时候炫老公,年纪大了炫子女,永远都是这一套,也难怪田婉清说她们假。

傅逢朝停步在旁等了片刻,待田婉清与人寒暄完才上前。

田婉清一拍他手臂,不满道:“你怎么才上来,等你半天了。”

“免得扰了你的雅兴。”傅逢朝淡道。

“还雅兴呢,”田婉清受不了地说,“我头都大了,就刚那位,我最怕就是碰上她,三句有两句不离她儿子,谁不知道她儿子本事,格泰太子爷嘛,用得着天天吊在嘴边吗?”

傅逢朝目光落过去,也认出那位众星捧月的贵妇是谁——同样是当年在葬礼上见过一面的,对梁玦的死满脸麻木的他的母亲,姚曼思。

“而且啊,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她,她好像特别针对我,总挑我的刺,莫名其妙的。”田婉清抱怨道,刚那句“年轻三十岁”便是她故意讽刺姚曼思说的。

傅逢朝撇开视线:“不必搭理她,下次她再说你直接走开。”

田婉清顿时乐道:“那倒是,就她得意,谁还没个有本事的儿子呢,我儿子也一点不差。”

说了几句话,她带傅逢朝去与杜夫人打招呼。

傅逢朝相貌堂堂、稳重干练,又是这些二代里难得肯吃苦,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一个,无论几十岁的女性,无不喜欢他。

杜夫人与田婉清是闺中密友,虽没明着说但有这个默契,当下帮自己侄子看上眼,让人安排他们一会儿坐一块。

这边谈笑风生,姚曼思一转头看到田婉清身侧风度翩翩的傅逢朝,嘴角笑意滞住,盯着他片刻,阴霾爬进眼底。

梁瑾是在半小时后到的,他本不想来,姚曼思连着发去几条消息,坚持要他亲自来接自己。

柏琗公寓离这边不远,他进家门换了套衣服便直接过来了。

现场正在进行捐赠品拍卖环节,梁瑾进门,径直走向姚曼思那桌。

姚曼思看到他笑了笑,让他坐下:“还没这么快结束,你也坐会儿。”

同桌其他人见到梁瑾,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听着别人恭维自己儿子,姚曼思笑意优雅,不掩得意。

梁瑾随意坐下了,他既然来了便不能不表示,看姚曼思翻着拍品图录时目光在某页多停了片刻,顺手帮她将东西拍下。

价格不菲的一只古董花瓶,姚曼思未必喜欢,但拍出全场最高价显然满足了她的面子。

只要能让她满意不闹腾,梁瑾从来不介意破费多少。

田婉清看到这一幕笑起来:“要不就说姚曼思生了个好儿子呢,一来就出手上百万拍个花瓶给她,别说还真适合她。”

她不是尖酸刻薄之人,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之前在姚曼思那里积攒了太多怨气。

傅逢朝将拍品图录递过去:“你挑一件吧。”

田婉清随意翻着图录,没太大的想法,她无意真跟姚曼思较劲,但既然是慈善酒会,总不能没点表示。

“刚不是让你去跟别人聊聊天吗?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啊?”她顺口问起自己儿子。

傅逢朝无动于衷:“没兴趣。”

先前座位没有安排和田婉清一处,他就已经猜到是什么意思。

果然入座没多久,身边便有其他人捏着杯香槟酒坐下,笑着跟他搭讪。

长得不错且明显对他有意思的年轻男人,有意地示好,傅逢朝却全无兴致。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带走的不只有梁玦的生命,还有他那颗鲜活跳动的心。

或许有比梁玦更好的人,但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