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汗水顺着郑嘉西的额侧滑落,肾上腺激素飙升,她根本不想停下来。
“继续。”
陈森置若罔闻,依然不肯把人松开,他感觉得到,郑嘉西的右手在发抖,拼命压制也无济于事。
“手不要了?”
说完陈森也不给她反应时间,拽上了就往休息区走,直到摘下拳套拆掉手带,郑嘉西才发现右手腕已经开始浮肿。
陈森盯着那截被勒出红痕的腕骨,问她:“刚刚扭到了?”
“不是,是今天白天。”
“那你还来打拳?”陈森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
郑嘉西坐在长凳上平复呼吸,仰头乜了男人一眼,还有心思开玩笑:“挺值啊,还能跟你偶遇。”
再问也是白搭,陈森选择缄默,他拿了钥匙替她取出随身物品,下一秒转头就离开了休息区。
郑嘉西觉得他大概率是懒得管自己了,擦了擦汗也没放在心上,拾起手机刚想确认时间,却发现周桉在半小时前给她发过简讯。
信息里附带了一张照片,很显然对方此刻就身在纽约,因为照片背景是郑嘉西最熟悉不过的咖啡店,她和Eidde在纽约住过的公寓就在附近。
周桉:【还记得这里吗?】
郑嘉西当然记得,店里现做的班尼迪克蛋是她的最爱,甚至此刻闭上眼睛也能立马回忆起那份味道。
她继续往下划,周桉说自己是来纽约出差的,还和Eidde碰了面,两人聊起往事,自然而然就提到了她。
周桉:【要是找不到方向,不妨回熟悉的地方看看。】
郑嘉西在颐州读到了高二,被送出国的那年没有任何预告,薛一汀抱怨连场欢送会都没来得及办,而她自己却很快地接受了一切。
她猜得出是谁的主意,郑卢斌这辈子就栽在女人手上。
郑嘉西虽是独女,但她在父亲眼里从来都不是继承人的最佳选项,郑卢斌的情种撒了满地,可惜没一个开花结果的,新后妈被委以开枝散叶的重任,枕边风香软又甜腻,随便一吹就能发落了她。
在异国他乡游荡八年,落地生根的念头动过不止一次。
郑嘉西盯着周桉的头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突然想起她之前那句不要过度运动的叮嘱,难免一阵心虚。
随身物品没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她拎上挎包刚准备离开,陈森却拿着一个冰袋折了回来。
“先冷敷。”
郑嘉西又坐了回去,她接过冰袋摁在伤处,因为外头裹了一层毛巾,触感没那么寒凉刺骨。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既然是陪练,自然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陈森看了眼她的手腕,很快又把视线飘开。
“官腔打得不错。”郑嘉西浅浅勾了下嘴角,“等会儿你是直接回家?”
“嗯。”
“那方便让我蹭个顺风车吗?”
“车子停在路边,出门左拐。”陈森没有拒绝,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慢慢敷,外面等你。”
郑嘉西离开拳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夜晚并不冷清,路边有不少商贩支起了夜宵摊子,烧烤炒面比比皆是,香味四溢,热气朝天,仿佛在宣告夜生活的正式降临。
郑嘉西盯着那些等餐的食客,突然想起了麦迪逊广场的移动餐车,其实在哪儿都一样,人们总能轻易被美食诱惑。
所以此刻,无动于衷的那个人就显得尤其突兀。
陈森抄着兜立在车旁,直挺挺的身影很是醒目,他没玩手机没抽烟,似乎在思考,甚至连郑嘉西的靠近都没有察觉。
“饿了?”
“没有。”陈森回过神,“上车吧。”
郑嘉西很自觉地打开副驾门,她不是第一次坐这辆车,上次就注意到了,从绞盘到轮毂,从射灯到悬挂,全部都是改装过的。
她玩过车,知道这种越野的改装没有上限,这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几十万。
郑嘉西又想起陈森那家网吧的装修和配置,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原来开网吧这么赚钱?
“你是在郜云长大的吗?”她问陈森。
“是的。”
途径郁林路,张简洋的洗车店就在附近,郑嘉西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刚到郜云的那晚张简洋就认出她了,买烟的便利店就在洗车店隔壁。
“那你和张简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森目不斜视地把着方向盘,前方路口马上就要跳红灯,他稳稳减速,应道:“从小学到高中都是校友。”
“羡慕。”郑嘉西咬了咬唇,接着唏嘘,“我还没有认识这么久的朋友。”
“地方小,统共那么几所学校,很正常。”
电台在放老歌,是张学友的《遥远的她》,郑嘉西安静听到副歌,又嘟囔道:“你不太像本地人。”
陈森点着刹车,望了眼后视镜,语气稀松平常:“为什么?”
“怎么说呢。”郑嘉西在找形容词,“不够……放松?”
“放松?”陈森的目光飘过来,路灯的光亮映着他半张侧脸,“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有两辆电动车慢悠悠地并排从边上经过,后座都载了人,应该是赶着去吃宵夜,正高声谈论着哪家的排骨米线最鲜美。
悠闲散漫的做派是郜云本地人身上最明显的特征。
但陈森不一样,郑嘉西觉得他的气场和这里不太搭,不像是那种会甘愿埋没在小城里的人。
她没有挑破,而是双手环胸,对上男人的眼睛:“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这样?总端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在拳馆递冰袋的时候,他的手收得那叫一个快,生怕碰到她似的。
“我有吗?”
“有。”
信号灯变绿,陈森踩下油门,重新正视前方。
“你想多了。”
“又在躲我。”
“没有。”
郑嘉西被他挑起胜负欲,说出来的话也不经修饰,直白又露骨:“躲什么?因为我们接过吻?”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森突然重重地按了下喇叭,紧接着车身也跟着狠狠一个急停。
好端端的路,前头那辆面包车莫名其妙来了个急刹,害得他们差点追尾撞上去。
郑嘉西听见陈森嘴里蹦出一句脏话。
气氛完全被破坏,之后的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之间好像开启了什么信号干扰器,沉默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
隔天就是清明节,难得避开了让人断魂的雨纷纷,丽日当空带点微风,来南郊扫墓的人群络绎不绝。
虽说前不久已经来过一次,但郑嘉西照例买了香烛和纸钱,这种日子还是需要走个过场的。
登顶的小路陡峭依旧,爬得人失去脾气,郑嘉西不敢用扭伤的手腕发力,只能单手拎着袋子,还要随时注意上下来往的行人,很快就出了一额头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