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次日一早郑嘉西接到了郭冉的电话,对方想见个面叙叙旧,她应了下来,干脆约在下榻的酒店吃广式早茶。
陈森还在熟睡,毕竟后半夜卖力的都是他,郑嘉西没忍心喊他起来,化完妆留了个简讯就直接下楼了。
郭冉坐在靠窗位置等人,见郑嘉西来了,她起身倒茶的动作比服务员还迅速。
“我已经点过一次单了,您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让他们加。”
郑嘉西看了眼单子,发现这姑娘还清楚记着她的喜好。
“够吃,就这样吧。”她捡起热毛巾擦了擦手,“今天不是周末,你们薛总肯放人?”
“听说我想来见您,薛总直接给放了半天的假。”
郑嘉西莞尔:“看来我的面子还挺管用。”
“那当然。”郭冉也跟着笑,“对了,薛总说他中午想请您和陈先生吃个饭,地点您定,挑好之后告诉他一声就行。”
“他倒省事。”
郭冉开玩笑让她选个最贵的,郑嘉西立刻挑眉表示赞同。
中途上了几道点心,郑嘉西先尝的萝卜酥,表面金黄松脆,内里鲜香爽滑,入口即化,咽下之后她抿了一口茶,问道:“在薛总那儿工作还习惯吗?”
郭冉拿纸巾擦了擦嘴:“说实话一开始挺不容易的,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领域,需要我学习和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好在领导也包容我,关关难过关关过嘛,现在适应得挺好的。”
她回答得真诚,郑嘉西也欣慰。
“好好帮你们薛总,他心眼太实,很多时候不知道拐弯,你在旁边要多提醒他。”
“您放心。”
郭冉当初走的是社招,她的履历在竞争者中算不上出彩,去遥江应聘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结果一路闯进了终试,最后是郑嘉西亲自面的人,至于这么重要的岗位为什么不是内推而是在公司外面招新,这就不是她能揣测的了。
服务员过来添水,郭冉推了下茶杯,问道:“您呢,现在一切都好吗?”
“我吗。”郑嘉西望向窗外,发现这儿的城景也不错,她弯唇笑,“挺好的。”
郭冉不由得想起两人共事的时光,郑嘉西不是个严肃古板的上司,她也常笑,但用心观察便能感知,那笑容背后还有其他情绪在如影随形。
董事长归案,遥江被收购,作为郑嘉西身边最亲近的人,很多事情其实有迹可循。
郑嘉西明里暗里提醒过郭冉,前面的路艰险坎坷,很可能会让她丢了工作,郭冉却从不深究,她只牢记自己是郑嘉西带进来的,两人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也正是因为这份看起来有些理想化的赤诚让她赢得了信任。
所以到最后,哪怕二人不再是上下级关系,郑嘉西也一样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郭冉辞职那年,她的父亲在老家做工时出了意外,当地医院的收治效果不理想,关键时刻是郑嘉西替她安排的救护车,一路护送到颐州的大医院里,还垫付了全部费用。
和外界编排的不一样,她觉得小郑总不是冷血,只是把远近亲疏分得过于清楚。
这种待人标准有时候会让郑嘉西的性格看上去很分裂。
郑卢斌一案一审结束的那天,法院门口被各路媒体围堵得水泄不通,作为本案的风暴中心,郑嘉西自然是他们聚焦的重点对象。
郭冉在一旁挡着那些长枪短炮和穷追猛打,只觉得寸步难行,反观郑嘉西,她架着墨镜看起来面无表情,脚下能前进一步是一步,任凭那些稀里糊涂的猜测和问题像雨点一样往她身上扑。
好不容易走到停车场,一辆黑到发光的轿车直直挡在了她们面前,后排车窗降下,是郑家老太太那张苍老肃穆的脸。
“上车。”
很强硬的语气,给人一种不得不服从的压迫感,郑嘉西却不为所动。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远处有几个记者正架着长焦镜头朝这边望,郭冉见情况不妙,有些担忧:“小郑总……”
郑嘉西终于退让一步:“冉冉,你开车跟在后面。”
车子驶向郑家位于积香山的别墅,这里不受外界干扰,很多事都可以敞开了谈,穿过入户大门,郑嘉西走到院子就不肯再往前了:“有什么话您直说。”
到这个份上,表面的和气与恭敬已经没有必要了。
老太太拄着手杖要转身,管家明叔想搀她一把却被拒绝,这祖孙俩不见得有多亲近,但脾气都一样硬。
“你去把付律师叫来。”老太太掩唇咳了一声,“让他把东西带上。”
律师就在前厅候着,明叔领着人来到院子里,老太太拿过他手里的文件纸递给郑嘉西:“把这个签了。”
一份已经拟好的刑事谅解书,郑嘉西瞟了一眼也没动静,老太太握着杖头的那只手收紧了力道,说话依然中气十足:“既然你不肯写,那我就替你写了,签个字的事,不难。”
“难不难不是您说了算的。”
为求这个死刑宣判,郑嘉西甚至当庭撤回了附带的民事诉讼,现在突然来一封谅解书,简直像在开玩笑,她反问:“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也不是你说了算。”老太太剧烈咳嗽了几下,肩膀也跟着抖,她颤颤巍巍地靠近两步,每个字都在用力,“他是你爸。”
郑嘉西挺着脖子不打算低头:“他是个杀人犯。”
“那也不能赶尽杀绝!”
火辣的一个巴掌印在了郑嘉西的右脸上,老太太下了狠劲,打得她直接偏过头去,散落的长发遮住半边脸。
“遥江都已经是你的了,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想要什么?”郑嘉西抚着疼到麻木的半边脸,抬眸扯出一丝苦笑,“杀人偿命而已,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老太太拎着手杖往地上一杵,浑浊的眼倒映不出什么,因为盛满恨意:“别忘了是郑家把你养大的,那个女人只是生了你,抛弃你的也是她,一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妈死了,你哪来那么大的情绪?着急泄什么愤?”
下一秒她又像突然想通了一般,指着郑嘉西的那只手在发抖:“我早该想到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骗走股权再让你爸入狱,什么替母申冤,你就是借机在报复我们所有人,你想搞垮郑家……”
“随你怎么想,是非对错,我相信法律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郑嘉西连敬称都懒得敷衍了,她整理好额边碎发,眼神是淬火后的坚韧,“谅解书我是不会签的,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