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弄紫烟(1)(第2/2页)

“割席断交,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男人的友谊。”

薛涛咦道:“男人都有这样的友谊?女子就不能有这样的友谊?”

绛真笑答:“女子卑下,只会有相濡以沫的友谊。”

“那我们因诗相交,多么高雅,哪里又比男子差?”薛涛不服。

绛真微红了脸:“这……可是,女子的世界,自然是狭隘闭塞的。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天上地下,这是天意。”

“谁说的?”

“家父所说。”

“我阿耶就没这样说过!”薛涛不忿,“我就是厌恶了眉州狭隘闭塞才来的成都。”

炭渐渐烧完了,屋内阴冷起来。薛涛卷紧红棉被,看绛真脂粉淡薄,身着青色襦裙,头发简单挽着双鬟。

她不禁把被子卷更紧些:“大冬天你怎么还穿成这样,看着都冷。”

绛真只笑笑。

薛涛摸不着头脑,便另起话头:“前天我又遇见凤鸣灼灼两个,她们也来玉梨院了,也和我刚来时一样累得不行。等她俩缓过来,咱们就能一处说话玩耍啦。”

绛真望向窗外的阴风冷雨:“等到新年时,就要撤下三个人来,把你们换上去。这三个空,可费了霄娘不少手段。”

薛涛坐直笑说:“新年就开始上值了?弄笔墨我还是得心应手的。”

绛真苦笑:“抻纸研墨可离节度使最近,最容易招人嫉恨。”

薛涛噗嗤笑了:“再近也就是抻纸研墨,有什么好嫉恨?”

绛真低声说:“这里的人就是这样。”

薛涛不禁想起徐四娘哄她“一定会被节度使看中”的话,笑道:“难道玉梨院还有人想进内宅?节度使姬妾家妓成群,哪里会在乐伎里找人?而且我想,他也很老了,总有四十多岁……”

绛真忙捂薛涛的嘴:“你小声些!”她看看窗外,“‘鹦鹉前头不敢言’!你哪知道,想攀龙附凤的多着呢。有些人进玉梨院,就是为了嫁入豪门。节度使不就是西川最大的豪门?”

薛涛好奇:“有人成功吗?”

绛真冷淡地答:“成功也是做妾,一不小心就被宗族赶出来。”就像她的母亲。她看向薛涛的书岔开话题:“你不是说只爱读诗,怎么最近把什么《世说》、《晋书》手不释卷起来。”

薛涛喜滋滋道:“以前是我错了。原来史书这么好看,真正的人生可比传奇更曲折离奇!”她望向檐下一角天空,神往道:“一个人一生命运,史书上几百字甚至几十字就说完了。我们的一生呢?将来也有人给几十字就说完了吗?”

绛真掩口笑:“我命小福薄,没有人会给我做传的。只看你罢。”

“我?我还没想那么多。但我离开眉州,就告别了普通女子的生活。”薛涛看向天空,极细极细的雨丝绵绵如网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