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画风手(3)(第2/2页)

薛涛犹豫了一下,大方拉住他的手,攀上石顶。一立上去,她先喟然长叹一声:“今天不枉过了重阳,真正登到高处!”说着游目四望。

韦臧孙酒后狂奔,也觉累了,直接在石面上仰倒。薛涛远望了一会,也席地坐下,看夕阳明灭,众鸟回翔。山峦延绵,整座斛石山和成都平原都在他们脚下。

坐了一会儿,夕阳彻底湮入群岚,薛涛不由也慢慢躺下,看天上变幻的云。先从雪白变得微红,然后西瓜红,虾子红,檀紫,青灰,浅黄,如濯锦江中流动的绚烂蜀锦。

万籁俱寂,只有鸟影风声。广阔的宁静笼罩了薛涛的心,她不由弯起嘴角。

韦臧孙偏头看她一眼,说:“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快活的人。”

薛涛诧异:“比你还快活?”

韦臧孙噎了噎,方道:“你指中午那种快活?是的,那种快活,蜀中大概没人比得了我。”他坐起身,随手揪下一根野草,衔进口里玩着。

薛涛也坐起来,看着他。韦臧孙啐掉野草,看向落日后的山峦:“将来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将来的人。”

薛涛笑说:“你没有将来,那些寒门士子倒有将来?仅仅蒙节度使的家荫,就能让你做到五品,跻身士族。”

“是吗?那又有什么意思?”韦臧孙似乎在对她说,又似乎在自语。

薛涛眨眨眼,看着他。

韦臧孙默了一会儿,忽然犯了旧病,调笑起来:“我想那些干什么?我该想想现在,这里就你我两个人。”

他上下打量薛涛,红石榴裙衬得她面色如霞,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水润清明。但那双眸子里,只有坦然,毫无男女之情,连羞涩也没有。

韦臧孙抚抚自己的胸口,里面似乎也没什么男女之情,他只感到莫名的焦虑与惆怅。

为驱散这种少见的情绪,他嫌弃地说:“看你是什么样子,蓬头乱发的,怪不得我没一点兴致。”

“呵,谁稀罕,”薛涛反唇相讥:“阁下头上还落着鸟粪呢,好意思笑话我?”说着,忙把跑乱的鬓发花钿理一理。

韦臧孙摸摸头顶,什么也没有,怒道:“你诓我?”

薛涛站起来笑,做个鬼脸,望望天色,云渐褪去,众鸟归巢,长庚星金灿灿的,已经从天边升起。她对韦臧孙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你的奴子们一定急坏了。”

韦臧孙立起来拍拍朱红襕袍上的灰:“可不,良辰美景,怎能在此与你浪费。”

薛涛马上回击:“那是,你的‘良辰美景’在罗转转、段红红那里呢,像眼前这种层次的良辰美景,你哪懂得享受。”

气得韦臧孙伸手给了她一记爆栗,薛涛捂住头,两人打打闹闹,一路下山去。待回到山麓,果然众人都去城中罗、段处喝酒了,剩下韦家的奴子,一半在原地急得打转,还有一半去山中寻他尚未归来。

薛涛忙问绛真呢,原来许桁生早送她回去了,便放下心,和韦臧孙一同打马回牙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