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辞苦与累(第2/4页)

“有点高深了,我就是不太明白,怎么能想出这种任务模式,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接受这种任务?”贝琳笑道,对于言语不多的戈三平还是有好感的,他不像杨奇志那么痞相,也不像丁安宁那么张扬。总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让人琢磨不透。

“我已经回答了,每个期待改变,寻找刺激的人,都是因为对自己的现状不甚满意。”戈三平悠悠道。

贝琳忽然明白了是那一句“进入了警营,纪律的制度的约束,不知不觉地就会把我们变成你很不期待成为的那种人”,只是把任务当成寻求刺激的心态实在让她啼笑皆非。

话未竟,车已停,泊定的车在一处稍显僻静的巷口,巷口几辆车,两位保密员给戈三平说着细节,其实没什么细节,就是去偷车轱辘,然后在车轱辘被卸走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把他抓个“人赃俱获”,之后,就是所有毛贼都要经历的正常司法程序了。

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卸车轱辘的戈三平笨手笨脚,拧完螺丝都不知道怎么取走轮胎,还是保密教的,狠狠踹两脚,一松就能卸走了。第一次“作案”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卸走滚出不到两公里,戈三平被巡逻队当场抓获了。

噢,不,那一刻开始,平三戈就出现了!

不过接下来平三戈发现了一个道理,大人物想突破自己叫作事,小人物想突破嘛,那叫作死。他无疑是后者,巡逻队抓着偷轮胎的一点也不客气,先摁住揍了一顿,顺道扭送派出所,派出所对此类烂事也已司空见惯,从处理警员脸上那浓浓的职业性烦燥就看得出来,笔录一做,手印一摁,又审问辖区其他几例偷窃案例。

这个肯定是不能承认的,计划里也没有啊,于是平三戈又被几位协警揍了一顿,抓个小贼实在太过失望,只能扔拘留所了。

当平三戈以为终于捱过去了,被扔进拘留所了,一进去才发现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人满为患,跻跻一堂的拘留所号子,长发的、染发的、没头发的、斑秃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脑瓜凑一圈瞅他这个刚进来的新人,都没等他反应一下,脑袋就被扣住了,然后不知道多少双手摁着扒衣服拽裤子,连那双鞋也没放过,他惊恐地乱叫乱挣扎,不过毫无效果,片刻就把他剥了个清洁溜溜。

妈的,今天要为事业失身了。他当时有这么一个念头。

判断又错了,是抢棉衣,不是强奸,不过并不比失身要好过多少,第一夜他就那么冻得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闻着不同风味的脚臭汗臭,开始无比怀念曾经以为无所事事的枯燥办公室的生活。

本以为捱过去了,后来又发现自己错了,生活掉落到生存的层面,是永远捱不过去的,为了饭菜里的一块肉能打到头破血流,为了几十几百块钱敢铤而走险,为了找钱,都在变着法子坑蒙拐骗偷,他出出进进于拘留所,能见到的是一个没有底限,没有未来,甚至连人性也不知道丢哪儿的群体。

那就是所谓的江湖,对应法律范畴,应该是“犯罪高危群体”那条概念,所见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是没几个正常人………

笃……笃……笃,敲门声起,把已经昏昏欲睡的戈三平惊醒了,正沉浸在回忆中的他揉揉眼睛,晃晃自己的脑袋,仿佛要把那些不美好的思绪撵出思维之外,听敲门声音他判断得出来,是贝琳。

“请进。”戈三平道,随手把薄被捋平了。

应声而进的贝琳拿着两瓶饮料,笑了笑,径直进来,轻轻掩上了门,转身时,毫无征兆地把易拉罐的饮料直扔过来了,戈三平下意识地一伸手,接到手里了,一接愣了下,好像哪儿不对?

贝琳提醒了:“确实长进挺大,看来那招九星连环很能提高人的反应和协调,和我们特警用反弹球训练反应速度是一个道理……对了,回旋牌是练什么?”

“准确性和配合,比如在拥挤的环境下做案,得手后需要马上换手,这时候手不快不行,手不准也不行,高手会在一眨眼的功夫,把东西换给掩护的……比如,这样。”戈三平随手拿起一张扑克牌,手一捻,一扔,那牌打着旋,扑愣愣飞向贝琳刚放在桌上的饮料,准确无误地嵌到和桌面缝隙中,看得贝琳咂舌不已。

她拉着椅子笑着坐下来,也拿着朴克牌比划了,一飞一旋,不听话的扑克直接扑地上了,戈三平道着:“这行玩得是巧劲和悟性,力量反而不重要,报告我完成了,你抽空看一下,要没问题就上交吧。”

是对扒窃犯罪的行为模式、嫌疑人心理模式进行的文字分析报告,贝琳回头看桌上刚刚打印出来的,她随手翻了几页,却是无心看下去,那从作案模式折射到心理问题的描述,对她来说太拗了,就听她随口道着:“这玩意还只有你和孙教授懂,在这个上我属于白痴水平,顶多会追踪、抓捕、审讯。”

“那不挺好么。”戈三平道。

这一句让贝琳沉默了,复杂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审讯,戈三平好奇看着,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怎么了?”

“明明挺不好的嘛,别的女孩子是穿高跟走猫步,我是穿靴子走正步;人家是美容瑜珈,我摸爬滚打。人家是指若春葱,我这是拳碎红砖。人家冰肌玉肤,我是两膀子肌肉啊,那能好吗?”贝琳给了一个尴尬夹着愁苦的表情。

戈三平蓦地笑了,笑了半晌方停,点点头道:“要这么说,是不太好。”

“可能咱们相处不了几天了,我们之间能坦**地来一次对话吗?以朋友、队友、同事的名义,你们这些学心理学太会作假,我看不出真假,你要同意,我就陪你打发下午这无聊时光,如果你再客套、寒喧、敷衍,我马上就走。”贝琳严肃地道。

嗯?戈三平重视了,好奇看着贝琳,有点受宠若惊道着:“谢谢关心啊。”

“是关心,也是担心,我们这个职业比普通人患上心理疾病的概率要大几倍,对照你这次的经历,我还真有点担心,你一下转不过弯来。”贝琳道,她单刀直入道着:“我就随便聊,彼此不要设防,反正没人笑话你,那俩要敢笑话,我替你揍他,OK?”

“你要聊什么?我们虽然是同事,可工作领域差别太大。”戈三平笑着道。

贝琳一拧饮料,喝了口引着话题:“从你任务开始聊啊。”

“任务有什么聊的,你都知道,说是去找类似罪案的规律,其实是去找抽去了,巡逻队的逮着,揍一顿;派出所的审问,揍一顿;拘留所里,进门先抢了你东西,然后也是揍一顿;出了拘留所,我头回就攀上一个偷东西的哥们,想跟他学学,他让我望风,他偷完东西我说这不得给我顿饭钱,嗨,我说这话都犯忌,又揍我一顿把我撵跑,钱都不分我点……这那是工作,简直是作死,这几个月我比几辈子挨的揍都多。”戈三平说了,现在是以苦笑的表情叙述出来的,不悲情了,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