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斯南是小年夜这天打电话回万春街的。
“阿姐,吾老想侬格,侬想吾伐(我老想你的,你想我吗)?唉,勿要太想吾,想了也白想。”斯南这半年说起话来自带滑稽戏的味道,还是独角戏,跟斯江说了没几句,就问起景生:“大表哥在伐?我想跟他说话。”
“不在,他去游泳馆了。”斯江如今不酸了,笑眯眯地说起元旦前夕一起看烟花逛市场吃豆腐花的事,说完又很惆怅:“唉,你要是能回来过年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玩仙女棒,我同学家开小商品店的,他爸爸进了好多新品种,给我们批发价呢。”
“我们阿克苏也有,仙女棒比上海便宜多了,上海什么都贵。”斯南得意地炫耀:“我明天要放一万响,一万响!赞伐?”
“赞格,侬当心点呀。”
“我点着火就躲到屋里去,阿姐放心,那你帮我跟大表哥说谢谢他寄贺卡给我,他怎么寄得这么晚啊,我前几天才收到,新年都变旧年了,你让他以后早点想想我呀。”
斯江一愣:“阿哥给你寄新年贺卡啦?”
“是啊,他寄了个哪吒给我——”斯南撇撇嘴:“平平哥哥他们说好像有点怪里怪气的,那个哪吒不是自杀了一次还和爷娘断绝关系了嘛。”
斯江:“???”
“不过我想大表哥肯定是在夸我三头六臂本领强,对伐?”她弱弱地又加了一句:“还有哪吒长得老漂亮格,这也是夸我吧。”
斯江憋着笑,假咳了两声:“你们小朋友不都喜欢动画片嘛,干嘛想这么多啊。”
这下斯南不服气了:“你也是小学生啊,阿哥送给你什么贺卡了?”
斯江立刻瘪忒,声音都小了下去:“阿哥没送我贺卡。”想想就很郁闷,她还自己画了一张送给他呢。
“没事没事,你们天天在一起,送什么送啊,浪费钱。”斯南有一点高兴,大表哥还是对她最好啊,这下觉得哪吒也挺好,她反过来安慰斯江:“阿姐别伤心,我自己画一张寄给你。对了,姆妈给你寄了红短裤,喂喂喂,姆妈,我还没说完呢!”
顾西美关心的是期末考成绩和排名,听到年级第四有点失望:“数学你这次倒考得蛮好,作文怎么反而会丢了分呢,还有英语这个分数好像有点低了。”
斯江不作声,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电话那头陈东来对着西美无声地说了一句“别说她了。”
“我听说现在上海小学毕业班很多人在外面补课,有这个事吗?”西美又问。
“有的吧。”斯江想了想,周嘉明就在外面上一个英语补习班,老师是外国语中学的。还有吴茗兰也在上数学补习班,老师是区教育学院的。
“要么——”
斯江手里的电话线绕了好几圈,她看了眼值班的爷叔,转过身轻声说:“姆妈,外面的补习班特别贵,三十块钱一个月,就上八堂课,我还是不去吧,下次我作文会考好的。”她一颗心别别跳,因为实际上补习班是十五块钱一个月。但她不想去上,上了的人考得还没她好,再说有景生阿哥一直在帮她。其实这次作文《我家的故事》丢的十五分,是因为她写了自己一直想说的真话,写了妈妈偷看她的日记,写了她不被妈妈理解多么难过。但老师说她完全没理解妈妈的苦心,中心思想偏离了积极向上的主题,明明有那么了不起的父母,支援边疆奉献青春,还有参加高考北大毕业的舅舅,还有外婆含辛茹苦教育出祖国栋梁,如果她写这些绝对是可能拿到满分的。
西美哦了一声,皱起了眉,觉得上海的教育工作者也太不像话了,把教育当成了敛财手段,哪里还能叫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这都变成钱包的工程师了。
“那你寒假别放松,好好看书,看学习方面的书,多做点练习题,有什么不懂的问你表哥,少出去玩。”西美还是没忍住又加了几句:“你看看你,元旦前都要期末考了,还跟同学出去玩到深更半夜,什么时候不能玩?当时白相得开心,结果期末考就退步了,划算吗?再熬半年,等考上了理想的中学,一个暑假随便你怎么玩,唉,算了,姆妈不想再说你了,说多了你又要哭,你自己要对自己有要求的呀,姆妈管不到你,只能靠你自觉了。”
“嗯。”斯江低头踢开一个小石子。
“外婆身体好伐?国庆前摔了一跤有没有什么影响?”
“没影响,外婆挺好的。”
“你舅舅和景生呢?饭店怎么样?”
“都挺好的,饭店前天就打烊了,舅舅去看阿哥游泳训练,春节后区里要选拔。”斯江说起这个高兴起来:“许教练说阿哥大概能进市游泳队,他现在已经达到二级运动员的水平了。”
斯南在那边哇地大叫起来,被西美训了两句。
“你阿爷阿娘和阿弟好伐?”
“蛮好。”
“你平时要多帮阿娘带带弟弟知道吗?阿爷身体不好,阿娘一个人很辛苦的。”
“嗯,我天天都去陪弟弟的,爸爸给阿爷打过电话了吗?”
“还没,给你打完就给他们打。你是大阿姐,要保护好弟弟,弄堂里有没有人欺负他?”西美停了停:“要是有人叫他小新疆,记得骂回去知道吗?”
斯南又在旁边出了声:“阿拉本来就是小新疆啊。”
“去去去。”
斯江应了,电话又转到陈东来手里。
“斯江,学习呢不要太紧张,有空跟哥哥们出去白相相,劳逸结合,做起题目来事半功倍。”陈东来在电话里永远是好爸爸。
斯江嘴上应着,手里的电话线绕来又绕去,她有点想笑,姆妈一个说法,爸爸又一个说法,不知道她到底听谁的才好。
陈东来又叮嘱了几句,让斯江多去陪陪斯好:“你阿娘是很会照顾小囡,但是她心太软,你要是看到弟弟不听话,就要拿出做姐姐的样子来,替爸爸好好教训他,男小囡从小就要严格要求。”
斯江嘀咕了一句:“那爸爸你跟阿爷阿娘说呀,弟弟老是不肯下地走,要阿娘抱,也不肯自己吃饭,要阿娘喂,一说他他就哭。”
陈东来不免多问了一些,越说心里越沉甸甸的,挂了电话后就懊恼自己没有坚持回上海过年,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应该把斯好接到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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