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回到万春街,景生拿了衣裳下楼洗澡,斯江在灶披间里刮生姜皮,煤球炉子生好了,钢宗镬子里烧着水。
“我烧点红糖姜茶。”斯江抬起头,说的是好话,嘴角却往下耷着,一脸的不高兴。
景生脚下停了停,嗯了一声进了淋浴间,水龙头哗哗响了起来。
“你别再洗冷水澡了呀,四个热水瓶里都有热水。”斯江喊了一嗓子。
“习惯了,没事。”景生在里面回了一句。
斯江气囔囔地把整块姜丢进镬子里,舀了三大勺红糖,又掐了两段葱白狠狠地扔进去,拿出了扔铅球的气势,葱白软趴趴地飘浮在暗红色的水面,她再回头看了看淋浴间的门。
“气色宁了!(气死人了!)”
气什么呢?气景生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呢,十三点兮兮的,戆得来要命。她明明已经和唐泽年说清楚了,他还把人家打得那么惨,都把人打进河里去了,万一唐泽年有个三长两短呢?斯江越想越后怕。在出租车上她一再追问他到底为什么打人,他说就是看不惯。看不惯什么?看不惯唐泽年追她?还是看不惯中学里她和唐泽年走得近?她问他是不是在杀鸡儆猴,他竟然说是。她这只“猴”虽然提出了在认识的人面前不公开的要求,但对着唐泽年她是主动说开的,如果当时他没来,她就会告诉唐泽年自己的男朋友是谁。
景生的战斗澡洗得飞快,出来的时候姜茶还滚滚烫,斯江人却不在。他端了碗上楼,一进门就看见斯江在沙发上坐得笔笔挺,正对着通讯录在拨电话号码。
被他看了两眼,斯江连着拨错了᭙ꪶ两次数字,有点心烦意乱,没喝姜茶鼻尖上也沁出一层薄汗。
“你好,请问唐泽年在家吗?”
“哦,好的,谢谢。”
“我是他高中同学。”
“是的,是我。没什么事——嗯,是有一点事找他,请问您有他宿舍电话吗?”
“谢谢,请稍等,我记一下。”
“什么?”斯江愣了愣,“没,我爸妈都还在新疆。”
“不,不需要帮什么忙,他们工作得都挺好的,他们没打算回上海!”斯江有点狼狈,“谢谢唐泽年妈妈,我先挂了,再见。”
挂了电话,斯江抬起头,撞进景生黝黑沉静的眸子里。
“你跑过来干嘛?我就是怕他出事,打电话问一问,”斯江讪讪地解释,“他那一下摔得挺严重的,万一骨折骨裂什么的,他家里人肯定——”
“我也下河里了。”景生坐在茶几的一角上,冷哼了一声。
“我不给你煮姜茶了嘛,”斯江把通讯录“啪”地合上,咚咚咚走到餐桌边把空碗拿起来朝他比了比:“你还非要洗冷水澡,感冒了也是你活该,我可不管你。”
“不会感冒。”景生刚站起来,喷嚏不期而至,连打三个。
“还说?活该!”斯江一甩头,拿着碗下楼去᭙ꪶ了。
景生吸了吸鼻子。
“哦嗬——吵相骂了?”斯南从阁楼口探出头来幸灾乐祸。
景生一回头,被她倒吊着垂下来的一头长毛吓了一跳:“你好好的,像个女鬼似的干什么?”
斯南调皮地甩了甩自己的卷毛:“你打架了?跟唐泽年干上了?赢了?”
“废话,”景生揪了揪斯南的头发:“下来,好好说话。”
“不下去,我答应你不做电灯泡的嘛,好处费呢?”斯南朝他伸出手:“明年开始要涨价啦,一天四块洋钿,四个礼拜天十六块。”
景生掏了掏裤袋,空的,他一巴掌拍在斯南手上:“你抢钱啊?两块涨到四块!”
“嘻嘻,我还要带个拖油瓶呢,要不然,两个六十瓦灯泡侬试试效果?”斯南稳坐钓鱼台,乐呵呵地要挟景生。
“明天给你,钱包在亭子间。”景生拿斯南还真没辙,没办法,他有软档。
“行,我明天要去徐家汇报一个空手道班,等我学完了我们打打过几招啊。”斯南神秘兮兮地笑着预告。
“你干嘛要去报这种班?你跟谁打架了?学校里还是外面?”景生皱起眉头。
斯南憋了会儿,翻身趴在了阁楼口,把一脸的乱发胡乱撸到后头,有点难为情地说:“我们班有几个女生遇到了那种喜欢露JJ的流氓,她们说想去学空手道防身,就是学费太贵。我一不小心吹了个牛,说我很厉害,她们要拜我为师。”
“不是你逼她们的?”景生眯起眼怀疑道。
“当然不是!”斯南叫了起来:“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斯南噎了半晌,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也算行侠仗义嘛,她们对武侠啊帮派啊没兴趣的,好歹空手道和我们桃花帮也有一点点搭界,对不对?哈哈哈,其实我现在对什么帮主护法也没感觉了,呵呵呵,就瞎帮她们一把,反正在学校无聊死了。”
“你去田径队就不无聊了。”
“啊呀,你怎么和南郭先生一个腔调了啊,烦死了,”斯南皱起脸嫌弃起景生来,“一个礼拜要训练三次,我忙都忙死了,哪有空训练啊?”
“你不是说学校里很无聊?空手道班一个礼拜上几次课?”
“两次。不过有一次是礼拜天,所以只能算一次。”
“要上多久?学费多少钱?”
“两个月,一百二。”斯南干咳了两声:“一堂课平均七块五,不贵的。”
“你一个月零花钱五块,哪来的这么多钱?”
“舅舅给了一百,外婆给了我五十,”斯南听见斯江上楼的声音,立刻缩了回去,“你别管我的事了,赶紧去哄我姐吧,下次打架千万叫上我!”
——
斯江上来又给唐泽年宿舍楼打了个电话,报了寝室号以后,很快有人来接电话,却不是唐泽年。
严溯一听是陈斯江,语气就有点古怪:“老唐他没回学校,直接回家了,你有没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斯江愣了愣:“我刚给他家打过电话。”
“哦,可能还在路上?”严溯心里纳闷,他们从H师大回复旦都到了,没可能唐泽年回静安寺这么久还没到。
斯江急了起来:“他说他回家了?”
“嗯,说了。”
斯江挂了电话,心事重重。景生湿了一半回来都感冒了,唐泽年湿成那样,既没回校也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