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夜里,蒋文琦拖着斯江去茂名路喝酒消愁。
小酒吧还是那个小酒吧,王老板还是那个王老板,铁打的吧台流水的客。
蒋文琦一杯接着一杯喝,从她怎么费尽心思勾引到孙大伟说到今日尘埃落定,有时笑有时哭,一会儿愿赌服输要放下,一会儿又咬牙切齿不甘心。
斯江握着一瓶科罗娜静静聆听。她早已过了非黑即白的年龄,哪怕是年少时父亲的出轨母亲的再婚,她也从未用世俗的道德标准去审判过他们。
男人女人之间最宝贵的是爱情吗?三十岁的陈斯江不这么认为,婚姻制度能保鲜住爱情吗?很明显不能,爱情甚至不如利益更稳固。
“斯江,你知道的,我从来没说过那位一个字坏话吧?”蒋文琦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想不通,你说他怎么做得出来的?要分手昨天夜里一张床上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一记闷棍,册那,我算啥么子经呢?”
“你想想,我和他中午还一桌吃饭,哈哈哈。”蒋文琦的笑容十分惨淡。
斯江侧目:“他不是还约了大家一起吃宵夜?也喊了你呀。”
蒋文琦一巴掌拍在吧台上,立眉嗔目:“十三伐?侬港伊脑子瓦特了伐?毛病伐?伊还好意思喊我名字叫我一道喫宵夜,说不定他还有脸叫我夜里去他家睡呢!”
斯江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蒋文琦差点跳起来:“你也这么认为?”
“不说其他男人吧,反正孙大伟肯定是把性和爱分开的,”斯江耸肩,“他不是个好人,但至少不是骗子,不是爱情骗子。”
蒋文琦瞪着斯江,红着眼圈半晌不语。
“所以他一直把我当成了白送上门的鸡?哦,不对,是我倒贴他。他这两年的电费、上网费都是我付的,冰箱里吃的也都是我在买,避孕套都是我付的钱,上个月还刚换了个新床垫!”蒋文琦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他女朋友来了,他们两个还要睡我买的床垫?”
斯江抚额,“你要是提出来要拿走床垫,老孙肯定不可能不给,不过他肯定会要你——”
蒋文琦和斯江对视了一眼,斯江点点头。
蒋文琦声音劈了:“册那,我到哪里去找他原来的床垫还给他?!”
谈爱情谈到这么奇怪的点上,斯江也很无奈。
孙大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蒋文琦一早就很清楚。不公开,不干涉,不承诺,蒋文琦当初就同意的,只是人总是贪心总是无比自信,以为相处久了必然会产生感情,总以为能通过□□关系走入对方内心。当付出得不到相应回报,爱会变成怨,付出的时间和金钱成本会变成深渊,谁还记得初衷?当年蒋文琦只不过想睡到孙大伟而已。
斯江默然了片刻,看着头顶水晶杯璀璨光芒,淡淡地建议:“要不你拉一张清单,让他还你钱,电费也别落下。”
蒋文琦倒吸一口凉气,盯着斯江的侧脸看了会儿,又长叹一声:“呵,那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太不上台面了,我还要脸呢。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就当喂了狗了。”
“他是真小人,你是真体面人。”斯江朝她举杯。
“体面值个屁,”蒋文琦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埋头哽咽起来,“我要不是真的喜欢他,能忍他肚子上那么一圈救生圈伐?活也不好,体力又差,我TM真贱啊。”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过伐?”斯江轻声问。
“当然了!当初多开心,现在就多伤心。”
“那些开心又不是假的,永远是你的,”斯江顿了顿,“至少开心过,如果你要拿现在的伤心去抹杀以前的开心,你不更亏了?”
蒋文琦不响。
斯江也不再劝,朝吧台里王老板做了个手势,“啵”的一声,新的科罗娜轻轻放到台上。王老板指了指小舞台的方向,又指了指蒋文琦。
斯江转过身子,就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孩背着吉他上了台,调试立式麦克风的高度灯光昏暗,他垂着头,看下颌线竟然有点像景生,明知道不可能,斯江心跳仍然漏了一拍。
“新来的音乐学院学生,灵伐?”王老板笑着低声介绍。
男孩调好麦克风,环顾四周,撞上斯江盯着自己的视线,面孔一红,迅速低下头去。
斯江捅了捅还趴在吧台上的蒋文琦:“看美男了,会脸红的美少年。”
蒋文琦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屁咧,老王请的乐队永远歪瓜裂枣——册那!等我去卫生间补个妆先。”
斯江忍住笑:“好。”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蒋文琦恢复了烈焰红唇,重新刷过了睫毛,端着长岛冰茶背靠吧台和斯江嘀咕:“是不是有点像柏原崇?啧啧,粤语歌唱这么好,肯定是广东人,你看他眉毛跟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眉骨高,眉眼还特别黑,我告诉你,这小朋友肯定是潮汕人,不会错的。”
“侬吵色了,好好听宁噶唱歌。(你吵死了,好好听人家唱歌。)”斯江轻轻踢了蒋文琦一脚。
男孩的声线很清亮透彻。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斯江托着腮,听得出神。
“欸,记得去年元旦,那个姓孙的赤佬包场请大家看午夜场伐?”蒋文琦脚尖轻轻点了点斯江的腿,“看的《月光宝盒》连着《大圣娶亲》,阿拉噻笑色了,只有侬哭色了——(我们都笑死了,只有你哭死了。”
斯江嘴角弯了弯:“记得呀。”
蒋文琦在歌声中也出了神:“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着结局——谁不是这样的呢?换了我现在看肯定也哭死,不过我比紫霞惨,我册那爱的就是一条狗……”
她絮叨了半天,直到乐声渐止,才发现斯江一直没有接话。
“对不起啊,”蒋文琦胳膊肘轻轻顶了顶斯江,“别总说我的破事了,倒是你真的应该给人家林凌一个名分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怎么想的?过去的就过去了呗,不是你说的吗?过去的开心是真的就好了。对吧?一直吊在一棵树上你也太亏了。”
也许是歌声余韵犹在,也许是蒋文琦的眼泪使然,斯江轻叹了一声,笑着点头:“新世纪,新开始。”
蒋文琦睁圆了眼:“???真的?——那就太好了。”
吧台里的王老板也抬起眼看了看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