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如约重新展了颜,反握住湘王妃的手道:“我也不要别人体谅我,只要王妃知道我的难处就够了。”

湘王妃点头不迭,一面又替她打抱不平,“皇上也怪诞得很,到底你已经嫁了人,就算以前在宫里伺候过,如今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宫里没有能当差的人了?怎么还拿差事支使你?”

如约说话总是透着温存,温存得颇有几分逆来顺受的意思,“想是没带针线上的人随扈吧。”

“那内造处的人就该打。”湘王妃义愤填膺道。说完眼珠子转了转,凑在她耳边提醒,“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那位是真龙天子,你也要时时小心。”

如约笑着点了点头,“王妃是实诚人,只有您真心实意为我着想。”

后来便闲谈一些素日的琐碎,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湘王世子多大年纪,现读什么书等。

就如涂嬷嬷说的,大雨来得快,消退得也快。大约下了有半个时辰吧,终于止住了。太阳从云层底下现了现身,可也只是一弹指,又不见了踪影。

热风吹起来,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把人团团围住。忙进忙出的几个太监瞧了天象,晃着脑袋说:“过会子指定还有雨,瞧着吧。”

涂嬷嬷她们趁着雨暂停,赶紧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如约便辞过湘王妃,去认了分派给自己的屋子。

进门一看,除了狭小点,倒也没有别的不好。指派莲蓉她们把东西放置妥当,就让她们找地儿歇着去了,不用伺候。这些年她的心一向是孤独的,在宫里不容她一个人呆着,现在能选择了,宁愿清清静静无人打搅,图个自在。

合上门,把做好的便袍翻找出来,端正地摆在桌上。自己就这么定眼看着,脑子里冒出好些念头……要不是闻嬷嬷还在余崖岸手上捏着,这回送便袍,不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可就是一次次地失之交臂,仿佛上天自有它的安排。也罢,既然暂且不能动手,就好好利用时间吧。以前不敢确认的事,现在可以慢慢规划,等她有足够的把握和底气时,也许真的可以做到十拿九稳,到时候再行事,便不会出错了。

静静心,坐在窗前看天色,昨晚在廊庑上说定了,今天要在入夜前把便袍送过去的,但黄昏伴着雨点来了,她也没有挪动。

等待暮色四合,等待浓夜的帷幕高张起来。只有时辰对了,才能让严谨的人,滋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皇帝政务巨万,要是按照前两天的安排,这时候应当正接见内阁大臣,或是预备上太后跟前问安。她知道差不多了,就要挑他平时忙碌的时候,端看他在不在大帐里等着,就能看出端倪。

起身到铜镜前整理一下仪容,取过一把伞,抱起便袍走进了雨里。

雨不算太大,但这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条件很简陋,四周围全是黄土地。从她的住处到皇帝行在,算来总有几十丈远,一路都是雨水浸泡过的泥泞。等她走到大帐外时,裙裾和鞋全糟污透了,连上襦的衣摆都湿了一大片。

抱厦里的章回老远就看见她了,忙撑伞出来迎接,“这还下着雨呢,夫人怎么过来了?”

老实头儿的如约,说什么都是一副诚恳的模样,“苏师父前儿交给我的便袍,我已经补好了,怕御前要用,赶着送过来。”

章回把她引进抱厦里,接过她手上的便袍查看,精美的膝襕像一道虹,跨过了层叠的马面褶。要说手艺,哪儿有什么可挑剔的,到现在他都觉得当初放人出宫是个大损失。万岁爷那头好像也懊悔了,外人不知道,他们御前近身伺候的,眼里看得真真的。

如约还是惯常进退有度的样子,心里明明想见一见皇帝,但这个要求绝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只是朝章回欠了欠身,“衣裳送到了,我就不叨扰师父了。劳师父代我向万岁爷请安,我这就告退了。”

她要走,章回忙叫住了她,笑着说:“夫人辛苦了两日,又冒着大雨送来,咱家可不敢昧了您的功劳。您进大帐吧,万岁爷今儿得闲,在里头看书呢。夫人进去请个安,交了差事,万岁爷记住了您的好,往后对余大人的仕途也是个帮助。”

所以果真被她料准了,皇帝在应当忙碌的时候闲着。遥想当初,试图迈进养心殿,不知要费多少力气,现如今出了宫,要见正主儿反倒容易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可她没有立时答应,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都弄脏了,怕会御前失仪。”

章回说不要紧,“出门在外,万岁爷能体谅。况且越是弄脏了衣裳鞋袜,万岁爷越知道夫人的不易。”可不能再啰嗦了,边说边把人往里头引,“夫人既到了御前,没有不拜见的道理。随我来吧,正好把袍子呈上去,请万岁爷过目。”

于是恭敬不如从命,如约跟着进了大帐,绕过一架屏风,就见皇帝在灯下坐着。虽还是以往一样冷峻的面目,但抬眼之际,却有温和的光从眼角流出。

她敛神上前褔了福身,“万岁爷的便袍,臣妇已经修补好了,请万岁爷过目。”

章回把衣裳送到御案上,灯光里那道新添置的膝襕波光粼粼,衬着天碧的料子,看上去相得益彰。至于那两个破洞,早就觅不见踪影了,他抬手抚了抚,凉滑的触感在指尖萦绕,心里的破洞,好像也随着这一针一线,缓慢地缝合上了。

“余夫人辛苦。”他淡声道,“下着这么大的雨,其实不必着急送来。”

以前她还是他后宫的宫人,受什么指派,承办什么差事,都是应当应分的,忙得摸不着耳朵也要谢主隆恩。现在身份不同了,出了宫,便是自由身,皇帝须得以相对尊重的态度和她对话,也是对待诰命的礼数。

如约抿着笑,俯身道:“臣妇是个急性子,做完的东西不愿意过夜,及早交了差事,心里就安定了。”

皇帝慢慢颔首,低垂的视线总不敢直接落在她脸上。发现她裙裾上沾满了泥渍,偏头对章回道:“你去内造处看看,寻个余夫人合适的尺寸,找干净的鞋袜孝服来。”

如约忙摆手,“不必了,不敢劳烦章总管。”

章回极精明,万岁爷遣他去踅摸,未必不是想把人支开。便对如约道:“夫人不必客气,这些东西内造处都是现成的,取来就是了。您走这一路,脚上必定湿了,这么捂着不好,回头寒气从脚底心进去,伤了身子。您且稍待,我去去就回来,另让人送茶,您陪万岁爷喝一盏,谈谈家常吧。”

这话要放在平时,何等地不合时宜,皇帝是餐花饮露的仙人,哪儿有那闲工夫谈什么家常!可现在不一样了,时间莫名变得很充裕,甚至整晚都是空闲的,连太后那里的请安都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