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微心绪纷乱,截断阵心的灵力一荡,疏忽了片刻。

楼水鸣刚刚起身。

宋芜突然眸光一凝,大笑起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

未被截断的另一处阵心中,浊气汹涌而出!

安无雪立时回神,正待出手。

可远处突然刮来一阵冰凉的风。

翻腾着浊气的阵心之处,一道凛然剑光自天而降。

天地之间,寒霜蔓延。

安无雪冷得一个激灵。

他本能地察觉到那人来了,立时收了所有外放的神识。

照水剑阵颤动忽停。

那剑光和秦微的灵力一道,彻底截断了两处阵心的浊气!!!

与此同时。

宋芜仿佛被掐住咽喉,笑声一滞,猛地失了力道,发出一声惊叫。

又是一道寒光。

这一回,并不是没有实质的剑光。

出寒剑破空而来,没有丝毫停顿,横穿宋芜神魂眉心!

刹那间,天地四方似乎都凝固了。

宋芜神色空白了一瞬。

她似是没有料到这一刻,甚至来不及想什么。

周遭浊气立时稀薄。

红衣的身影停滞片刻,软软倒下。

楼水鸣残魂神情一晃,几步上前,抱住了她。

他们似是对视了一眼。

可宋芜神魂俱灭,楼水鸣残魂还未触上她,红衣飘下,魂魄四散消逝,像是随着一场风走了。

楼水鸣双手一空。

她就这么死了。她至死也不知晓她的孩子没有死,不知道宋不忘此刻正身处剑阵之中,与她近在咫尺。

出寒剑光之下,寸草无生,神魂皆灭。

出寒剑“簌”的一声割碎了狂风,往来处飞回。

照水剑阵中的剑光逐渐黯淡,正在缓缓平稳。

谢折风凌空落下,抬手接剑。

秦微恍恍然收剑直身,凝眸望着安无雪。

楼水鸣木着神情,跪坐在那,似是还在看着空荡荡的双手。

结界之外,照水城风平浪静。

楼水鸣的残魂也开始稀薄起来。

他以残魂之力勾连剑阵稳固结界的那一刻,便注定连这一缕残魂都要在今日消散。

他抬眸望远。

封于巨剑中千余年,他不曾见到剑冢中的宋芜,也不曾看见一次又一次的天水祭。

有风吹来,他似是感受到了东沧海铺面而来的水汽。

楼水鸣身后,安无雪看了一眼谢折风。

这人仍然用着被他伤过的化身,白色的衣袖之上满是鲜红。出寒剑不知何时被谢折风从落月峰唤来,正安安静静地归于鞘中。

他不知道谢折风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谢折风此刻在想什么。

但他有想做之事,即便万千顾虑在身,他也没有犹豫。

他在谢折风和秦微的目光之中,来到楼水鸣面前,缓缓俯身。

他打开自己的灵囊,从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楼城主,我前几日入城,听到城中歌谣传唱往事,感念楼城主立剑阵之功。此物是入城当晚他人赠我,我借花献佛,赠与城主。”

是那盏云舟为他买的小兔子花灯。

他苏醒之后初入人间,第一次被繁华迷了眼睛,舍不得火光熄灭,用灵力封存了烛火存于灵囊中。

如今花灯递到楼水鸣手中,失了他灵力护持,烛火倏地跳动起来。

楼水鸣提着这盏小兔子花灯。

残魂只能留存最浓烈的回忆,他记忆不全,隐约想起和宋芜合籍当日,照水城连十个灯笼都凑不出来。

恍恍千年仿佛都被捏进了这一盏精致的小兔子花灯之中,在他眼前灼烧。

楼水鸣喃喃道:“首座……”

“花灯是我为照水生灵赠与你,但是——楼城主,”他说,“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位首座。”

楼水鸣一愣。

他的残魂已经几近消散,似是无法思考更多了。

他只能面露困惑。

安无雪垂眸,看着他双手环抱却手中空无一人的模样,说:“我只是千年之后一个路过此地的庸人,你口中的那位首座,早就陨落在千年以前。所以……”

他嗓音一顿,掩下双眸涩感,笑了一声。

“见谅,你的跪拜和你刚才所言,我无法代替一个已死之人承接。”

楼水鸣神色一震。

他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可安无雪没能听到声音。

眼前的魂影彻底消散了。

花灯没了依托,坠落而下,顺着风流滚了几圈。

烛火卷上花灯,火舌逐渐将整盏花灯包裹,只余下灰烬,散于风中。

一道灵光悄无声息地涌入安无雪体内。

照水剑重归平稳。

秦微一直红着眼眶,此刻终是没能忍住双眸一湿。他双手抱剑,对着楼水鸣和宋芜魂消魄散之处,徐徐作揖。

四方结界隐没,似有不少落月弟子在靠近。

安无雪从千年前的回忆中缓缓回过神来,回到了“宿雪”。

他抬眸望了一眼复又天晴的天穹,神情木然。

宋不忘掠步赶来:“师父,东南方没有问题啊,你们——”

他一顿。

他只瞧见白衣浸血的谢折风拿着举世无双的出寒剑,只有辟谷期的安无雪似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脏兮兮的,好像还受了伤,而他的师父正收起灵力掠至安无雪面前。

他没有瞧见上一刻那瞬间消散的红衣身影,没瞧见同花灯一齐化作灰烬的楼水鸣的残魂。

一切似乎在他回来之前便结束了。

谢折风冷冷的嗓音响起。

这人在问秦微:“照水剑下镇着大魔,你为何从不与我提及?”

“我也是今日见照水剑异动方才知晓。”

“我赶到之时,两处阵心皆被标记,只待截断浊气。我记得你不擅阵,竟能如此迅速寻到阵中疏漏之处?”

“还有,”谢折风压低嗓音,瞥了一眼安无雪,“剑阵变故,如此大事,你为何带宿雪一个辟谷期的修士来此?”

安无雪动作一顿,还在发疼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他还是躲不过。

秦微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在说出宋芜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没有回头路的准备。

秦微方才还对他说“不怕我杀了你”,直至此刻没做什么,已是看到剑阵危难的份上,现在……

他闭上双眼,撇开头,不想看秦微的表情,也不想看谢折风知晓后的反应。

他听到秦微说:“当然是我标记给我自己看的,以免出手时弄错了。”

安无雪一怔,复又睁眼看去。

秦微优哉游哉地收剑,用法诀去了身上尘土,神色淡然,找不出一点儿破绽。

他说:“我是不擅阵,但我和安无雪在此地待了十几年,照水剑阵的门道我还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