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好钢用在刀刃上!

烈日炎炎,一支由三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行驶在荆江大堤上。

抗洪期间无关车辆不得上堤,能想象到车里肯定是来检查的领导。巡堤查险的党员干部和基干民兵,只要见着有车来了就赶紧打起精神,不管多晒多热也要去排查有可能存在的险情。

车队走走停停,每到容易发生险情的堤段都会停下来,几位一看便知道是大领导的中年人,走下车戴上草帽,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边看边听随行人员汇报。

当车队行驶到102#段时,被一根用油漆刷有红、白警示标识的楠竹挡住了去路。

几位中年人下车一看,发现楠竹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灌浆抢护堤段,车辆行人绕行”。

大堤左侧也竖着一块大牌子,这块牌子上的内容就比较多了。

上面清楚地写着该堤段出现了开裂险情,刚进行过灌浆抢护,然后是要注意的相关事项。

比如要观察有没有开裂或渗水等情况,强调必须有专人二十四小时值守,并且每隔一小时要进行一次检查。

紧接着是该堤段地方上的负责人姓名,职务。

最后是三个抢险施工单位的落款和联系方。

抢险施工单位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江苏省军区启东预备役营、中国人民解放军90428部队和中国人民解放军83104部队!

“首长,怎么办?”一个秘书模样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问。

戴眼镜的领导正准备开口,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从远处跑了过来。

工作人员连忙迎上去问:“同志,这儿的开裂险情抢护好了吗,车能不能过去?”

“不能!”

男子探头看了看前面的车队,苦着脸:“领导,不是我不让你们过,是确实不能过。解放军来支援我们抗洪,说几点来灌浆就几点来灌浆,说几点来检查就几点来检查,只会早不会晚。人家那么负责,我是签了军令状的,我更要负责。”

站在中间的首长走了上来,好奇地问:“同志,你签了什么军令状?”

“那么多条裂缝是人家补上的,人家保证抢险工程质量,都是有工程资料的。我是负责观察养护的,我一样在工程资料上签了字,我让你们把车开过去,把刚补差不多的裂缝压裂开,到时候谁负这个责!”

“那这一段大堤什么时候能过车?”

“人家说如果天气好,每天都这么热,半个月就能过车。要是三天两头下雨,就算一个月也不能过车。”

“发现开裂时,裂缝大不大,严不严重。”

“当然严重了,不严重县里能请部队支援?”男子反问了一句,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一下子裂了几十道缝,最粗的缝口能塞下一个拳头,最深的缝有两米多,都已经往堤内渗水了!”

首长追问道:“当时是怎么抢护的?”

“部队来支援的,连潜水员都来了,人家先下去堵缝口,用木塞子往缝里塞,用泥巴塞!人家来了一条大船,船上有吊车,帮我们往水里打桩,整整打了一排,打好桩再塞沙袋,一下子塞了几百个沙袋。”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开始排水,先把管子塞进缝里,用空压机往里面打气,把里面的水都排出来就开始灌浆,到昨天已经灌了三次。

今天是最后一次,今天把浆灌下去,等里面的浆都干了,人家要把开始填的沙袋全捞上来,把木塞子都拔掉,看看往不往堤里面漏水,只有等不漏水不渗水才算完工。”

“施工的解放军今天几点来?”

“马上到。”

男子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想想又说道:“领导,这儿真不能过,堤上热,你们赶紧调头吧,往回走两三公里就能下堤。你们是小汽车,开的快,一会儿就绕过去了。”

首长并没有上车,看着边上的大牌子问:“同志,你就是花芽村的民兵营长蒋春辉?”

“是又怎么样!”

蒋春辉掏出半包压得皱巴巴的香烟,嘀咕道:“说不能过就不能过,大不了撤职。从6月26号我就上堤了,到现在都没回过家,这个民兵营长我还不想干了呢。”

“蒋春辉同志,别误会,我们不是想请你通融。我们等会儿就调头,从堤下面绕过去。”

“领导,你们是不是找我们乡长的,乡长在前面,离这儿有点远。”

“我们不找你们乡长,我们就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只是个村干部,又不是国家干部。”

“我们对你观察、养护这个险段的情况很好奇,牌子上说有检查记录,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你们是来检查的?”

“也谈不上检查,就算检查也只会检查你们乡长。”

“看吧,又不是什么机密。”

只要来检查的全是领导,不是三天两头来,而是几乎天天有领导来。

蒋春辉被检查的有些不耐烦,跑回草棚里拿来一本检查簿,想让这些大干部早点看完早点走人。

首长接过检查簿翻看了一下,发现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民兵营长很负责,基本上按抢险施工单位的要求每隔一小时检查过一次。

随行的一个领导看出蒋春辉有些不耐烦,但能理解蒋春辉的心情,毕竟在大堤上坚守了这么久,条件非常艰苦,不但没钱甚至连饭都要家里人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让部下打开车门给蒋春辉拿了一瓶矿泉水,想想又掏出烟给蒋春辉发了一根。

果然是大领导,发的是好烟!

蒋春辉点上美美的抽了一口,心里对眼前这几个大领导的评价高了很多,至少平易近人,不像有些大领导高高在上拿架子。

“领导,你放心,我家就在大堤下面,妻儿老小全在下面,别人敢不负责任,我敢不负责任吗?”

蒋春辉弹弹烟灰,指指远处的一根电线杆:“那边就是我家的稻田,如果大堤决口,第一个被淹的就是我家的田!”

“蒋春辉同志,辛苦了,你是一个称职的民兵营长。”

“称什么职,我这是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走不开的,我要是走的开,老早出去打工了,才不会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民兵营长呢。”

“……”

谁都有追求富裕生活的权利。

做村干部没几个钱,人家想出去打工很正常,面对不想再做民兵营长的蒋春辉,首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江上传来“咚咚咚”的柴油机轰鸣声。

转身望去,一条两百吨左右的挂桨船缓缓开了过来。

船上插着好几面红旗,有好几个打着赤膊、穿着救生衣的军人站在船头。

“来了,部队的人来了!领导,不好意思,我就不陪你们了。”蒋春辉扔掉烟头,小跑着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