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占喜一夜好梦,然而愉悦的精神没能挡住病毒的侵袭,周日早上醒来时,她发烧更严重了。

她起床时,占杰已经去公司加班,家里只剩秦菲和威威。

刘中介给占喜打电话,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占喜想了一下,和他约好周一下班后去门店签合同,她决定租下青雀佳苑那套802室,就当先斩后奏吧。

——

骆静语提前半小时就来到了甜品店,也不是因为太激动或太紧张才来得早,他只是没算对路上时间。

走进店里,他摘下口罩环视一圈,上午10点,按道理应该客人不多,可这时候,甜品店的一块区域却挤着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五、六个幼儿园年纪的小朋友。

骆静语听不见,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小朋友们都在做手工,爸爸妈妈们在帮忙,应该是甜品店搞的亲子活动。

一个女服务生迎向他:“欢迎光临,先生,那边有空位,可以扫码点单。”

骆静语看着小朋友们桌子上的材料,用手机备忘录打出一行字给服务生看:【可以给我一张纸?】

服务生一愣,骆静语指指桌上的彩纸,服务生笑着说:“可以的。”

她拿了一张粉色A4纸给骆静语,骆静语接过,打字给她看:【谢谢你。】

女服务生脸红红地把他引到窗边,骆静语在空位上坐下,先用A4纸裁出四个正方形,接着就开始折纸。

这是他少年时的爱好,很适合消磨时间,只是好久不折,几种有难度的造型他忘了一些步骤,只能折简单的小动物。

店里有小孩,应该很吵闹,但骆静语的世界永远不会被这些噪音侵扰。小朋友们蹦蹦跳跳的身影反倒成了可爱的背景板,令他泛起童心。

十根手指灵活地动起来,他先折了一只粉色兔子,有两只长耳朵,又折了一只小猫,摸出口袋里随身带的水笔,他给兔子和小猫画上黑眼睛。在折热带鱼时,他的手机振动,常婷发微信说她快到了。

这是骆静语第一次相亲,常婷是姐夫高元在区残联的同事。半年前,高元也给骆静语介绍过一个女孩子,双方加上微信后,女孩子很主动,天天追着骆静语聊天。无奈骆静语聊天水平实在太次,干起活来又是几个小时不理人,几次问话不答后,女孩子就生气了,直接把他拉黑。

这一次,骆晓梅叮嘱高元,别让骆静语聊微信,双方直接见面。

弟弟的加分项摆明了是身高和长相,先让女孩子见到他,事儿就成了一半。

骆静语看过消息后把折纸和笔都收到衣服口袋里,端端正正地坐好。

“鸡蛋布丁”让他穿得干净得体,骆静语就换了一件羽绒服,也是黑色,今年冬天第一次穿。衣服上还带着衣柜里木质调的香薰味,是清爽的松柏香,深吸一口又会泛起一丝苦味。

没多久,店门口进来一个年轻女生,骆静语看着她低头发消息,几乎同时,他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常婷】:我到店里了,你呢?

【好大一头鱼】:我在窗边。

常婷转头看向窗边,就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向她招了下手。

她没见过骆静语的照片,只听高元说他小舅子长得很帅,这时见到本人,常婷心里“怦怦”一跳,发现对方真的很英俊!他的发型不似职场人士那般打理过,乌黑蓬松得带着学生气,垂挂的刘海还遮了些眉,皮肤光洁白净,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微笑的样子透着腼腆,个子还很高。

常婷羞涩一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骆静语也坐下后,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常婷先打起手语。

常婷:【我是常婷,你好。】

骆静语:【你好,我是骆静语,先点东西吧。】

比起书面打字,手语才是骆静语的母语,交流起来会更轻松自如。

只是,两人这样的交流方式,自然会引得其他客人朝他们看。骆静语习以为常,拿手机在桌角扫码点单。

现在很多店都是扫码或是拿平板点单,再差点儿也是一张纸质菜单让人勾菜品,相比多年前传统的点单模式,对骆静语和常婷来说已经方便许多。

骆静语把手机上的点单页面拿给常婷看,用手语问她:【你喝什么?】

常婷要了一杯咖啡,骆静语选了一杯热柠檬茶,又要了一份小吃拼盘,划动菜单时他看到“鸡蛋布丁”,心里一动,直接点了两份。

下单后他抬起头,发现常婷依旧在对他笑。

常婷挺漂亮的,打扮得很时尚,骆静语知道自己也不差,以前上学时就有不少女同学喜欢他,只是那会儿他比现在还内向,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未来,从没关注过谈恋爱。

服务员把饮品和小吃端过来,骆静语和常婷打着手语聊天,知道了对方的年龄、学历和工作。这些信息,高元都告诉过他们,常婷知道骆静语的情况,只是这会儿当面聊,骆静语能感觉到,除了年龄相当,他和常婷的人生轨迹还是有不少差距。

骆静语只有高中学历,没读过大学,通俗意义上来说他还没有稳定的工作,相比起本科毕业、目前在区残联端着铁饭碗的常婷,他的条件要逊色许多。

常婷:【我不是独生女,还有一个弟弟,他是健听人,你呢?】

骆静语:【我有一个姐姐,和我一样是聋人。】

常婷微怔,高元大哥是肢残人,听力没有问题,手语却很流利,他说想把自己的小舅子介绍给她,常婷没想到他的妻子居然也是听障人。

通常来说,听障人是有自己的圈子的,恋爱结婚很少找健听人,因为沟通交流沟壑太大。如果高元的妻子和小舅子都是听障人,那么就关系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常婷沉思了一会儿,掠掠头发,打手语时都带着犹豫,手势不那么轻快。

常婷:【对不起,我想问一下,你和你姐姐为什么都听不见?】

骆静语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了,回答得很快。

骆静语:【因为我和她是遗传的,我爸爸,我妈妈,我爷爷和奶奶,都是聋哑人。】

常婷脸色变了,骆静语知道这就是骆晓梅说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有分寸”。但这是事实啊,哪儿瞒得过去?他脸上依旧带着坦然的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常婷。

常婷:【我是后天致聋的,四岁才听不见,因为用药不当。】

骆静语:【我是先天的,从来没有听见过。】

常婷抬起双手,似乎还想表达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两只手停留在半空中,最终还是骆静语接了下去。

骆静语:【我知道你是想问我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再遗传,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姐姐结婚了,但还没生孩子。医生说需要进行基因检测才能知道她是否带有遗传基因,如果有,就要看遗传概率。我们家的确有先天性耳聋遗传史,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介意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要好好考虑,从我个人来说,我更倾向于不生孩子,我不想赌。】